番外一 《舍与得》（二）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高三最后的一次音乐课，老师搞了个毕业季专场，放了一首又一首不舍校园、怀念友谊的歌曲，让好多同学听的眼泪汪汪，抱住了自己可爱的同桌。
自那以后，张震岳的这首《再见》就成了嘉嘉耳机里的单曲循环，不是在听英语听力，就是他那磁性又哀伤的嗓音。
如果放在三年前，她不会特别注重离别这件事，离开这个小城曾经是她最大的理想，她厌倦了小城萧条的外衣，哪怕外衣底下裹着的是浓浓的人情味。
可是这三年过后，她却有些犹豫不定了。
想舍的变成了不舍，想得的却也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不怪语文老师拉着她在办公室，严肃地分析作文半小时，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逻辑不清、思路混乱的人了。
她会在做英语听力时突然恍神，回到了小小的屋顶露台，想起那个在她耳边轻轻唱歌的人。也会在背编年史时思绪纷飞，想起半夜为她点亮仙女棒的那个人。
这个小城好像也不仅仅是个小城，而是郭嘉嘉的避难所，她总是能在困境中，从那些小城的回忆里找到温暖的慰藉。
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怕背上行囊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就会像褪色了的相片，被压在记忆的深处，不会再被她翻出来再看一眼。
或许她来到新的城市，有些人就再也无法见面，有些情感就再也不会起涟漪了。
“或许，我考去省城呢？以我的成绩，上省内985最好的专业也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我还能时不时地回来看看，约朋友们吃顿烧烤，或者跟老师再见一面，或许这样一切就都能保持原状，你说是不是？”
白路飞此时已经明白，嘉嘉之所以晚自习逃到了江边，是因为舍不得这几年遇到的朋友们，也无法割舍小城带给她的温暖回忆。可是鸿鹄又怎能一直偏安一隅，屠龙的勇士怎么能躲在新手村里安闲度日呢？
“可是就算你不往前走，别人难道就不会变吗？”
他才是那个最早经历人生变故的人，面对的变化不是郭嘉嘉能够想象的。曾经是体育明星的他，鲜花和聚光灯从四面八方追着他转，可是随着受伤退役，变成普通的高考生的他也终于被淹没在人海里了。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不变，大家就也不会变，之前我还每周末去球场，看我的队友们训练，可是后来还是被当作闲散人员禁止入内了。”
白路飞还能开玩笑，说明他已经坦然接受曾经受的那些伤了。
“我的队友们，有的进了省队，有的出国读高中，想要进军NBA，但是更多人也就回归普通人了。到现在QQ群里几十号人，叫撮人吃烧烤都凑不出来。所有人都在变，都在往前走，停在原地的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嘉嘉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白路飞竟然思考地这么深。
“干嘛，崇拜哥啊？”
他戳了戳郭嘉嘉的脑门，“怎么回事啊，大家不都说你是大才女，饱读诗书嘛？不进步，就会变时代的车轮碾扁哦！”
“我看是你才会被大浪打在沙滩上！！”郭嘉嘉抓住他戳自己的手指，使劲往后掰过去。
“哎哎，别闹别闹……”白路飞连忙使劲缩回手指。看见郭嘉嘉脸上终于阴转晴，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回想通了吧，你生来就是要去看更大的世界的，别畏首畏尾的了，往前冲就完事了。”
这些道理郭嘉嘉当然也明白，其实关于这些小城的记忆，重要，也没那么重要，就像儿时写过的日记一样，锁在了柜子里，以后有机会还能翻看。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正因能够给郭嘉嘉讲大道理而沾沾自喜得意的不行的人，才真正是郭嘉嘉担心的。
“那你呢？你会考来BJ吗？”
以他现在的成绩，如果在省内报考，是有机会上一个就业前景不错的专业的。可是在遍地都是人才的BJ，失去了运动员技能的他，似乎毫无竞争力可言。就算摸到了一个地处BJ的大学的门槛，大概率也是毕业即失业。
就算别的人不能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她也总该为他想想。
“怎么？你上大学不会想甩掉我吧，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当然是你去哪我去哪啊！”
“可是你成绩……”
郭嘉嘉知道，他已经非常努力学习文化课了，可是作为曾经的体育生，基础还真不是一时半刻能补上来的。
“这个你别担心，你就好好学你的，哥可是个大男人，还有哥解决不了的事吗？”
白路飞轻松地笑笑，“哥要是考不上好大学，就上林一可家拜叔叔为师，学一门麻辣拌的手艺。到时候，就在你们北大门口开一家麻辣拌店，你一下课就上我店里吃饭，我给你放最多的麻酱，咋样？”
“少贫嘴了”嘉嘉也笑了起来。
“咋地，你不想天天吃麻辣拌啊，那烤冷面呢？你要是下自习没吃饭，我就给你送烤冷面去。”
白路飞还真畅想上了，“前两天新闻不是说，有一北大保安蹭课考上北大了吗？我感觉我也不赖啊，你上啥课我就去蹭啥课，过几年当你学弟，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这么老的学弟。”
郭嘉嘉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裹紧了白路飞递过来的校服外套，往学校方向走去。
“不老啊，我这张脸还是很能打的，学姐，要是有小姑娘给我写情书，你可得帮我挡着啊，我得好好学习呢，是不是啊学姐？”
白路飞嘻嘻哈哈地追过去，一边大喊着学姐：
“嘉嘉学姐，反正你不能甩掉我，你去哪我就去哪，说定了哇！”
“不要，我走我的柏油路，你走你的独木桥。”
“不行不行，柏油路那么宽，不差我一个。小心车啊……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