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见寒山进来，白雪看了看他身后，轻声问道：“是谁啊？”
寒山随便找了个借口：“是大橘。”
白雪也没多想，将水盆端到一旁。
寒山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小四有我呢。”
白雪揉揉眼睛，掩嘴打了个哈欠，点头随寒山回到卧室。
深夜，万籁俱寂，家人都已经睡熟了。寒山倒了两杯茶水，突然对着门外说道：“来都来了，站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喝杯热茶吧。”
门外半晌没有动静，屋里只有炭火不时发出啪嗒的声音，就在寒山都要以为是自己猜错时，门被推开了，小九浑身是雪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里折射的光芒再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他抖抖衣服上的雪花，摘了帽子，静静坐在寒山的对面。
冻得通红的双手握住茶杯，抿了一小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外。我坚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寒山淡淡一笑，玩味的看了一眼，眼前已经完全陌生的小九，道：“此刻，你是对我抱有敌意？”
小九舔了舔嘴唇，道：“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寒山反问。
“我不知道。”小九老实回答。
“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希望，你也是。”寒山收起笑容，平静的看着眼前隐藏之下的小九。
他在门外站了太久了，冻的不行，此时，到了暖和的屋里，巨大的温差，让他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听了寒山的话，他不敢相信的直盯着眼前壮实的男人，他有点想不明白，刚才他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下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寒山会将他努力隐藏的秘密告诉寒家每个人，然后将自己和小四赶出去。
可是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里满是认真的告诉自己，他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希望自己自己也是。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要怎样？他不相信一个人在知道他亲手设计该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后，还能和他和睦的朝夕相处，他，不相信！
寒山再给小九续了一杯热茶，这才道：“小四离不开你，他太小。他同样离不开这个家，离不开我们。”
小九知道，小四虽小，可他却有一副在善良不过的心肠，他太依赖自己，同样，娘子虽不是母亲，但在小四心里，她已经和母亲无疑。
若自己要离开，他将面临痛苦的两难抉择，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哥哥……快跑，不要打了，爸爸……”床上的小四突然呓语，紧皱眉头甚是着急。
两人赶紧上前，寒山一探，并没有发烧，只是做噩梦而已。
小九紧握着小四的小手，不停安抚他，希望他能平静下来。
小四一时紧紧握住小九的手，仿佛梦里也哥哥也得到了解救，眉头慢慢松开，渐渐再次沉沉睡去。
小九已经满眼含泪，一低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啪嗒一声滴落在床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时间一时静止，良久，小九睁着红肿的双眼，仰头哽咽的看着寒山，一字一句慢慢道：“其实，我和小四应该叫你一声叔叔。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杀了他！可是，我不后悔！”
寒山定定看着他，安静的听着，此刻，这个浑身是伤痕的孩子，压抑已经到了极限，他需要的，是自己的倾听。
“母亲死后，他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才醉醺醺的回来。他似乎已经忘了，母亲已经死了，因为他舍不得酒钱，该死了母亲和弟弟。”小九满眼的愤怒和恨意，“他大呼小叫，惊醒了小四，小四吓得一动不敢动，若在我的怀里哭的发抖。当时，我也怕急了，没有母亲的庇护，他的发泄对象只能是还留在屋里，活着的我们。
果然，他寻了一圈，不见母亲，转身来到我们床前，一把掀开被子，风一下将我吹醒，我赶紧将小四藏在自己身后，可是，可是！来不及了，他一巴掌打了过来，我脑子里只觉得一片轰鸣，鼻血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小四见我流血，抱着他的手不放，不让他再打我，他下把将小四提起，从腰后取了一条绳子捆了，笑着说，‘小的没用，卖了还钱！大的暂时留着，在家干活！不亏不亏，养了几年，还是能值得五六两银子！’
当时我怕急了，好在他困劲儿上来，坐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我顾不得其他，赶忙解了绳子，和小四爬下床，在草垛里躲了两日，实在饿得不行，才偷偷出来找吃的，好在他已经又出去了。
再后来，我们不敢住在家里，生怕他又回来，要卖了小四，就这样躲了几个月，相安无事。一天，我和小四跟着村里小孩儿去冰冻里抓鱼，我运气好，抓了不少，想着晚上终于可以吃点正经东西，哪知道，天还没黑，他就回来了，我只来得急捏了一块弹片，就被绑了，骂个不停，待看到那几尾鲜鱼，高兴的提着出门了。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用刀片割开绳子，他已经推门进来了，见了我骂骂咧咧抓住我，打个半死。那时，我想我是救不了小四了。
不想，他对鲜鱼很感兴趣，刚才那几尾似乎得了不少钱。那时，我想，如果他死了，小四就得救了，于是我带他去上次抓鱼冰洞，果然又抓了几尾鱼，他高兴的要自己去抓，我退后，乘机将他推了下去……”
小九握紧双拳，眼里带着一丝绝望的笑意，说道大夫们没能就会寒大，他浑身一下子也跟着放松下来，眼睛空洞，嘴角擒着一抹痛苦的笑，久久不能自拔。
寒山虽然想过寒大可能会打两个孩子的主意，但此刻，见小九这个样子，心里暗自自责，若当初……
唉，多想无益，改变不了任何，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好好的过余下的日子，让那些伤痕和噩梦，慢慢淡忘。
而对寒弟，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连到下一代。寒弟已经受尽磨难，何况人死如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