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活着

苏州城里有两处买卖奴婢的地方，三百六十行里，行行都有个三六九等之说，而苏水边上的那一处，专做女子的行当，每月都有人来挑拣一番，不是青楼舞坊的管事妈妈，就是来选些模样周正的做婢女，又或是选个能拿捏身契的来做妾室。
而这些女子的来处，有过了明路的，也有暗地里的勾当。
如春喜春笑俩姐妹，就是父母卖来换个银钱过活，又如昨夜那女子，是被顺手捡回来的。
文姨请的郎中下了贴猛药，给她灌下去，烧了一夜，春喜摸着她的额头，胆战心惊，忧心她能不能熬过去。
春笑拿了姐妹俩的吃食过来，两碗稀薄的粥，并两个干瘪的馒头。
“姐姐，”春喜依偎在春笑肩膀上，道：“你说她能醒过来吗？”
“不知道。”春笑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只能看她的命，够不够硬了。”
春喜道：“看她的衣衫，虽然是破烂的，但是料子是好的，又长得好，姐姐你说她是不是哪家落难的姑娘？”
春笑撩开这女子的衣袖，瞧见一圈一拳宽的淤青，道：“应当不是，哪有哪家的姑娘被这么下死手打的。”
“那爹娘不也把我们卖了？”春喜瘪了嘴，似是要掉眼泪。
“好了。”春笑摸摸她的头，安慰道：“爹娘的苦衷你也是知道的。这世上的人，谁不是无可奈何的活着的。”
春喜哽咽着，似懂非懂。
“咳！”
“咳咳。”
草席上的女子重重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咳出血来，猛的咳嗽几声后便悠悠转醒，茫然的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屋顶。
春笑春喜连忙围上去，两个脑袋代替了屋顶，占据了那女子的眼前。
玉清看着两张灰扑扑的小脸，更加迷茫了。
阴间的鬼，都是些小孩子吗？
她艰难撑着手，坐起来。
春笑春喜和一个活死人呆了一晚上，乍见到睁开眼睛的玉清，一时有些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尴尬的气息弥漫在三人之中。
玉清是个不会说话打交道的人，更不会先说什么。
春喜胆怯，不敢搭话，只得由春笑来，小心翼翼开口道：“姑娘？”
玉清慢慢的点了头。
“你昨夜差点被扔到乱葬岗，”春笑道：“我和妹妹发现你还活着，就求文姨救了你。”
玉清歪了头，好像在思考着她到底在说什么。
春笑继续道：“文姨，是这的管事。我们这儿，是。”她顿了顿，道：“是卖女人的地方。”她有些紧张的看她，怕她一时激动闹出事情。
可玉清闻言只是沉默了一瞬，道：“哦。”
玉清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但春笑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只分了半个馒头给她，三个人安静的吃起饭。
春喜埋在碗里，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喝粥。
春笑一口馒头几口粥，吃得很认真。
玉清拿着半个凉得有些发硬的馒头，思绪飘远。
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林老太爷不是心软的主，林家养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分不清活人还是死人。
兜兜转转，她又被别人拿捏在手里，由不得自己。
她撕开馒头，一股淡淡的馒头香传来，她许久没有进食，连一个冷硬的馒头都能让她险些失去自控。
咀嚼，吞下。
胃里有了东西，仿佛力气也回来了。
“谢谢。”玉清嗓子哑哑的，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