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婚

五月初八，大婚。
顾梦蝶起床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月亮也落了，窗外黑得像是一团墨。
她曾经无数次在这墨一样的夜色中穿梭，然后赶在天亮之前销声匿迹，但是今天不一样，她要在这朦胧的夜色中准备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
婚礼会是什么样的流程，这段时间花知暖给她讲了无数遍，她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顾梦蝶沐浴完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窗外的夜色已经开始变淡。
“小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花知暖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道，“稍微多吃点，今天要饿一天呢。”
顾梦蝶接过粥碗，虽然时间太早她还没什么胃口，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一天都不能吃东西了，她还是努力地将一整碗粥喝了个精光。
刚放下筷子，她便看到柳溶月推着一件鲜红的喜服走了出来。
房间内点着几十支蜡烛，丝绸和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光。
从赐婚的命令下来之后，岳冰便将顾梦蝶喜服要用的丝、金和各色珠宝全部都赏了下来，不过这些赏赐的丝和金连顾家的门都没有进，而是直接送到了宫中的御衣司，由宫中织绣匠人设计完成。
喜服的工艺是缂丝，缂丝不同于刺绣，花纹是在织造时直接嵌在丝绸上的，每一匹缂丝都要在设计好图案之后再开工织造，而且成料极慢，寻常织匠一月也未必能织得出来一匹。
所以顾梦蝶的这套喜服几乎调动整个御衣司的缂丝织匠，喜服的每一部分都由不同的人完成，才能够赶得上五月初八的婚期，礼服正面最大的一块料直到前天才织完，昨天黄昏时分才从宫里送出来。
顾梦蝶昨夜打开衣箱看了一眼，当时只觉得有些过分华丽，今天这样挂起来，方才明白什么叫华彩辉煌。
整套喜服以朱丝与金线为底，织成华丽繁复的缠枝牡丹纹，纹饰的主体是一只口衔祥云的彩凤，凤羽纤毫毕现，凤目以红宝镶嵌，光彩夺目栩栩如生，烛光在宝石之中折射，仿佛凤凰的眼神流转变幻。
顾梦蝶平日穿衣十分简便，但是面对这样一身衣服却也不禁赞叹其华美，心中感慨之余也有些担心，因为从这身衣服的用料和工艺来看，上称绝对很有分量，不知道穿起来会不会很累。
“主子，我给您上妆吧。”柳溶月的脸被喜服应得泛红，笑着对顾梦蝶道。
顾梦蝶在梳妆柜台前坐下，柳溶月将胭脂粉黛从梳妆柜的抽屉里一一取出，摆在桌面上。
“对了，你这段时间在森罗殿感觉怎么样？”顾梦蝶从镜子里面看着柳溶月问道。
柳溶月这几天被送去森罗殿训练，昨天才为了婚礼的事情回到栖蝶轩。
不过短短数日，顾梦蝶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改变，顾梦蝶也大概猜得到她在森罗殿经历了些什么。
柳溶月打开一盒雪白的香粉笑道：“主子，您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要操心我的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啊。”
“你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你走路有点不自然，左脚受伤了吗？”顾梦蝶问道。
“闭眼。”柳溶月道。
顾梦蝶乖乖地闭起眼睛，柳溶月将散发着茉莉香气的香膏轻轻地涂在顾梦蝶的脸上道：“就是扭了一下而已，主子就别管这些事了，您看我今天走路不是就没事了吗。”
“一会儿你跟着嫁妆车先走，有星河星落她们两个跟着我的花轿就行了，顾府离秦王府也挺远的。”顾梦蝶道。
亲王大婚，礼乐加上仪仗是不小的队伍，沿途围观的人应该也不少，一路上不知道要耗多久，柳溶月脚上有伤，跟着嫁妆车过去能少走些路。
“好，听您的。”柳溶月拿起盛放香粉的盒子道，“从现在开始我不说张嘴就不准张嘴。”
顾梦蝶无奈地扬了扬眉，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柳溶月给顾梦蝶上妆的时候，花知暖已经带人端着两套岳冰送来的首饰走了进来，具体选哪一套还要看等顾梦蝶穿上喜服之后再做决定。
最后一步，柳溶月用一支细细的斑竹小笔沾了些胭脂勾了顾梦蝶的朱唇，然后在她眉心画了一只展翅的蝴蝶。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停当，顾梦蝶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前世，她曾经无数次隆重地装点过自己，用药彩，银饰和圣女礼服，她知道那样的她是美丽的，因为美丽也是圣女的职责。
但是今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胭脂和红衣配在一起也可以很美，这是一种超脱于职责之外的美丽。
看起来红尘俗世的繁华，比起独行坚守的神圣也并不差嘛。
顾梦蝶这么想着，不禁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晕开了一朵棠花。
天早已大亮，泰安帝遣太监送来了御赐的嫁妆，还有暄贵妃的添妆，这些东西提前两天都已经送到了顾府，但是今天要在太监宣纸之后再添到嫁妆单子上。
随后顾府正门大开，一辆辆盖着红绸的马车载着箱笼被拉出了顾府，朝着秦王府的方向缓慢前进，拉开了这场婚礼的序幕。
亲王大婚，从顾家到秦王府沿途全部披红挂彩，此时围观的人还不算多，饶是如此马车到达秦王府的时候也已经接近正午。
而此时的秦王府中，负责主持婚礼的人则是之前为秦竭枫住持承袭秦王爵位册封大典的皇叔燕王。
秦王府的花轿到顾府门口的时候，正好是午时，顾梦蝶远在栖蝶轩也听到了礼乐吹打声。
喜婆进了栖蝶轩，满脸的热闹喜气道：“秦王府的花轿到了，请顾大小姐出阁吧。”
顾梦蝶按照礼仪再三推辞，这才盖上盖头，在星河星落二人的搀扶下到福安堂拜别了顾老夫人，随后便是离家前的最后一步，拜别父母。
顾府正堂，孙丽姝因为是续弦的缘故不能受顾梦蝶的拜别，因此只有顾清平一人在坐。
顾清平端腔拿调地说了好一段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之类的场面话，便将一罐喜蛋交给了顾梦蝶。
喜蛋便是染成红色的熟鸡蛋，因为鸡蛋又名鸡子，谐音吉子，取早生吉子的寓意。
这些喜蛋将由顾梦蝶随花轿带去秦王府，再由秦竭枫亲自打开盛放喜蛋的陶罐，将里面的喜蛋分发给婚礼在场的宾客。
顾梦蝶接过陶罐的时候，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果然她所料不错，一直以来令她忧心忡忡的东西，就在这个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