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蔓籽坐在喜床上一直发着呆,就算依然顶着很重的凤冠,她也不像往日一般抱怨出声,始终都觉得今天上花轿时的心口痛来得太突然,就算拜了堂入了这洞房,她依旧感到心慌。
侍女捧来的吃食,她也没拒绝,隔着盖头匆匆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下去,本来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梳妆打扮时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肚子应该很饿才是,偏她却半点饥饿也感觉不到。
看着素日里活泼机灵的四姑娘如今安安静静地坐在喜床上,随关她陪嫁而来的襄阳侯府的侍女与嬷嬷们都暗暗啧啧称奇,这四姑娘最近确实性子安静了许多,但像木头一般坐着的时刻真的很少见。
新房外有吵闹声传进来,这才让叶蔓籽稍稍回过神来,看来她那夫君应该是过来了。
她这才开口朝侍女道:“去准备一碗醒酒汤,待会儿人少时再让姑爷喝。”
一边的贴身侍女忙应了声,然后笑道:“还是姑娘疼姑爷。”
“还叫姑娘,该改口了。”一边的嬷嬷忙道,“从今儿起就该唤王妃。”
“是,佟嬷嬷。”侍女立即笑着应声。
头上还盖着喜帕的叶蔓籽不禁勾唇一笑,因为自己快二十岁才出阁,身边的侍女早已经换了一茬,以前年纪大的早就放出去配了人,省得耽误了人家青春,这回跟着她嫁过来的侍女大部分都是新选上来的家生子。
虽然朱子帆放过话只要她一个女人,但是亲娘叶钟氏还是有些担心的,故在挑选陪嫁的亲近人选时,几乎清一色都是家生子且长相普通,这样的人用来放心,记得亲娘当时犹是说。
想到母亲对她出阁既开心又担心的样子,她的鼻端突然一酸,眼眶热热的,心口略有些疼痛,突然灵光一闪,莫非亲娘那边有变?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偏在这时候,她的红盖头被人揿起来,光线乍然变亮了,她略眯了眯眼微垂着头来不及做出反应,耳边响着喜娘那似不要钱的喜话一直冒。
可看在闹新房的宗室子弟眼里,这是新娘子在害羞,顿时起哄起来,直说要他们亲热地喝合卺酒。
接过喜娘端来的小酒杯,她这回真有几分羞意,哪怕她素日里也有惊世骇俗的表现,但此刻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第一遭与男人如此亲近,难免双颊飘红。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知道朱子帆在靠近自己,端起酒杯正要喝,就听到他耳语道,“若不会喝,喝一点即可。”
她微微点头,真的就喝了一小口,手里的酒杯被人拿走了,略抬眼,就看到剩下的酒被朱子帆给喝了,男人这副样子,突然让她的心跳加剧。
其实她不是不会喝酒,只是他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地想看看若她真喝剩了,他会怎么作?哪里知道他居然当众喝她剩下的酒,这般亲密的表现,她的脸不禁红得发烫。
果然,一众年轻的宗室子弟又开始闹哄起来,直笑朱子帆太宠新娘子,以后小心要当妻奴。
不知道是哪个口没遮拦,居然说朱子帆要向他的大舅兄看齐,估计是个惧内的。
听到有人提到自家兄长,还说他惧内,叶蔓籽不禁朝对方冷视一眼,透着深深的鄙视,对妻子好那是本分。
那个口没遮拦的男子不过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本来说这话不过是玩笑,哪知叶蔓籽却计较上了。看到这新娘子冷艳的表情,少年郎不禁愣在那儿耳朵尖红透,这叶家四姑娘真是好漂亮,他开始羡慕朱子帆这堂兄了,早知道叶蔓籽长得这么好看,他就应该不顾她比他年纪大,求也求着母亲让他娶进门。
这直直看着叶蔓籽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朱子帆眼里,他的脸色暗地里沉了下来,这个堂弟实在不像话,他略微移动身体挡住这少年郎看向妻子的目光。
那少年郎看不到叶蔓籽,脸色瞬间急了,也顾不上同伴拉扯他的衣袖,他歪了歪身子想要再看一眼,结果遇上堂兄朱子帆冷彻的目光,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敢再造次。
“洞房闹也闹过了,大家就此散了吧。”朱子帆开始赶人。
众人本来还想再闹一阵子,可看到新郎倌的表情不妥,遂个个都收敛起来,说些祝他们夫妻恩爱的话,就识趣地转身离开。
这群宗室子弟都是人精,今儿个帝后出席婚礼就是翼郡王得宠的信号,他们成亲也未必能请得帝后的大驾,不用家里长辈提醒,自个儿就知道如何拿捏。
出了新房,那之前看叶蔓籽看得出神的少年郎此刻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他身边与之交好的堂弟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我拉你袖子你还不理我……”
少年郎摇摇头,“没什么。”
佳人已经有夫了,他再爱慕也是枉然。
新房里的叶蔓籽看到那群闹洞房的人走了,方才舒了一口气,真怕他们会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好在有惊无险。实因她以前听人说过有些人闹洞房的过态之举,还记得那时候她听得瞠目结舌,哪有这样趁机揩新娘子油的?实在是一群流氓。
好在她在现实生活中没见过这样闹洞房的人,应该是些不开化的小城镇才存在这样的事情。
思绪飘远了,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拖起她的下巴,让她抬眼看向他,她这才发现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夫君?”
“刚在想什么?”朱子帆一掀身上的喜袍坐到她的身边,早已看出她今儿个不在状态内,尤其是掀喜帕的时候她的脸色不好看,好在屋里的光线偏红,别人也没发现不妥,惟有他站得近一切净收眼底。
“没想什么。”叶蔓籽有点窘,不好直说自己想到那偏远地区的不好习俗来,闻到他身上飘来的酒味,“我刚让人煮了醒酒汤,你去喝一碗……”
“我刚已喝过了。”朱子帆不让她逃避,看到她似乎有些紧张,伸出大掌握紧她放在膝上的小拳头,“别怕,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话不妨对我直言。”
叶蔓籽闻言,心里对于洞房的怯意少了些许,婚前亲娘给了好几本避火图给她,让她私下里没人时偷偷看,她初时不以为意,哪知道趁着没人时偷偷瞄了一眼,那脸就通红得似血滴,随后就将其压在箱底不敢再翻。
想到母亲的音容笑貌,她的神色一黯,“夫君,我总觉得今儿个心慌得很,老是想起我娘,我担心她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叶钟氏身体不好,朱子帆也是知道的,细思片刻,道,“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肯定会有人来给我们送信,如今没有消息,岳母的身体应该没有出大状况。”
若叶钟氏今晚真的在弥留之际,叶家的人也不会顾忌婚礼,肯定会让叶蔓籽回去见上最后一面,这也是全了两人的母女情份。
叶蔓籽听闻,这心下方才稍安,丈夫说得没错,婚礼再重要,也不及亲娘的身体重要,真有不妥一准让人给她报信。
朱子帆看她表情舒展,一把将喜床上花生等物拨到床下,然后将她推倒在床上。
叶蔓籽受到惊吓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就揽紧了朱子帆的脖子,张嘴正要抱怨几句,哪知他突然就吻上了她的唇,她的眼睛猛地大张地看着他。
“闭上眼睛。”
听到他含糊的话,她脸上的羞意开始爬升,听话地将眼睛闭上感觉他带来的狂风暴雨。
红烛泪垂,为一对有情人守候属于他们的洞房时光。
襄阳侯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叶钟氏躺在床上,床边围着的儿子媳妇,府医正在给她开方子。
微抬眼看到儿子媳妇担心的目光,她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我没事了,今儿个忙活了一天,都回去歇着吧。”
“婆母,不碍事的,再怎么着也要等您喝了药,我们才能安心去歇息。”林珑忙道。
苏妙珏也赶紧道,“大嫂说得对,这会儿婆母就算赶我们回去,我们也睡不着。”
叶旭尧抿紧唇,一双黑目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里有着浓浓的担忧,看到府医开好方子,他接过看了没问题后,这才着他去把药煎好。
待府医下去,他这才道,“娘,你且放宽心,父亲那儿自有祖父给他教训。”
叶老侯爷虽然不管事,但他是襄阳侯府的定海神针,叶明恂出格的举动言行哪能瞒过他的眼睛?
人老了就更在乎脸面,叶秦氏被送到庄子去再也不会接回府里,今日有喜事依旧有人问起她,如果叶明恂再闹笑话,叶老侯爷会觉得自己的脸面不知道往哪儿搁。
“对啊,娘,我爹简直就不是东西,你跟他计较只会气坏身子。”叶旭融说的话比兄长的更直接,实在是父亲越来越不像样。
林珑与苏妙珏是儿媳妇,不好直接批评公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一致地闭嘴不言语。
叶钟氏冷哼一声,“就凭他,也配我跟他计较?最好让公爹打他一顿,这种人三天不打身子就痒。”顿了一下,“让你们有这样一个爹,都是为娘的不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当年一定不会选择嫁给叶明恂。
“娘,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叶旭尧一向务实,“你且安心养身体才是重要的。”
叶钟氏叹气一声,知道儿子儿媳妇都担心自己,这心里有了安慰,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她简单地问了下俩儿媳妇喜宴后的安排,看到她们做事稳当,那赞许的神色不吝于表现出来,一把抓住一个人的手,“看到你们如此能干又和睦,家和万事兴,我们叶家至少还能兴盛三代人。”这才是兴家之象。
林珑趁机道,“婆母,既然您这么看好我们,那就更要保重身体,以后还有更好的在等着您。”
“我怕是看不到了。”叶钟氏知道自己的身体破败了,不过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倒下,混在这权贵之家,谁都知道丁忧三年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这也是她虽然与叶明恂关系交恶,却又不能盼着他真的去死,这老东西死了也是在拖累儿女,想到这里,对叶明恂的厌恶又更上一层。
林珑与苏妙珏都有几分黯然,宽慰了几句,见到叶钟氏的兴致不高,恰好看到侍女端了药进来,一人端起碗喂药,另一个则是递上解口的蜜饯。
吃过药后,叶钟氏躺下,看到林珑的孕肚,更不想她在此陪夜侍疾,真动了胎气怎么办?出言赶他们赶紧回去,她这儿有人侍候。
林珑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由叶旭尧扶着走出叶钟氏的寝室,临走之前,少不得要吩咐一众大丫鬟夜里仔细侍候,若有不妥,立即着人去禀报。
一众大丫鬟都赶紧应声,朝主子们福了福,送他们出了主院。
两对夫妻在主院门口分开,各自回去自己的院子。
一路回到南园,林珑还是有几分长叹短吁,叶旭尧看她一眼,皱眉道,“你这样的情绪会传递给肚子里的孩子,来,笑一个。”
林珑扯了扯脸皮勉强一笑,随后就推开丈夫,“没心情。”
叶旭尧伸长手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不用太担心,母亲心里如明镜似的。”
林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脸色舒展了,方才随丈夫躺到床上安歇,只是,她怎么睡都不太安宁,包括丈夫也是。
夜里,感觉没睡多久,就听到大丫鬟在房门外急切地声音,林珑赶紧坐起来,就看到丈夫已经起身穿外衣,她忙掀帐子下床,“出了什么事?”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母亲的院子看看。”
林珑一听,哪还能睡得着?看样子应该是叶钟氏那边出了状况,她不敢耽搁,赶紧套上外衣,“我跟你一块儿去。”
叶旭尧看她这样子,知道劝不住,怕她担心更影响身体,故只好点头应允。
果然,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今儿个守夜的如庄如眉在屋外焦急的等候,一问就听到她们说是主院那边有人来为禀报,说是太太似是要不行了。
林珑一听这话,身子一软差点跟着晕过去,叶旭尧眼快地抱住她,神色严肃地道,“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林珑这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冷静自持,主要是这个消息太具有冲击性了,之前叶钟氏看着不像到弥留之际,这才多久,病情就变化得这么快?
“我们赶紧过去。”她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神志清明地道。
叶旭尧点点头,看她恢复过来了,这才抓紧她的手往楼下走去。
等他们夫妻二人赶到主院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灯火通明,正要掀帘子进去,眼角就看到叶旭融与苏妙珏也匆匆赶来了。
四人互看对方一眼,都选择沉默不语地掀帘子进屋。
屋里的药味刺鼻,叶钟氏躺在床上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看得四人都心惊肉跳。
而一旁的府医看到叶旭尧看过来的目光,赶紧摇了下头,这病情变化得太快,不是他这个水平的医术就能搞定的,“侯爷,还是找太医吧。”
叶旭尧上前握紧叶钟氏的手,看到母亲的双目似乎没有了焦距,他赶紧道:“娘,你一定要撑下去,我这就去将太医请来。”
说完,他松开叶钟氏的手,转身朝叶旭融道,“你在这儿守着,我立即去请太医。”
叶旭融朝兄长郑重点头。
叶旭尧也不也耽搁,这半夜三更的惟有他亲自出马才能尽快地将人请来。
林珑与苏妙珏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上前去照顾叶钟氏,而叶旭融却是厉声审问起大丫鬟,为什么叶钟氏的病情变化如此之快?
这也是妯娌二人心里的疑惑,现在听到叶旭融在问话,她们两人也竖起耳朵听着。
其中一个大丫鬟带着哭腔道,“本来太太吃了药就睡下了,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复,哪知道……”话还没说完,就又掩帕哭起来。
叶旭融急道,“你别光顾着哭,赶紧回话。”
另一个大丫鬟上前道,“大老爷之前刚来过,奴婢们说太太歇下了,大老爷偏不听劝,非要太太起身迎他,看我们不通传,他就自个儿进了里屋惊醒了太太,之后两人就争吵起来,奴婢们在外听到里屋有砸瓷器的声音,不过没听到主子的通传不敢进去。”
“等到大老爷怒气冲冲地离开,奴婢们再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太太被气倒在床上,而床边还有太太吐的血迹,看到这情形不对,赶紧让府医过来,也立即去回禀主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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