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来世见

当年生下长女的时候，南棕亲手栽种的香樟树，现在砍下，给女儿做了一口樟木箱子，放嫁妆。
每一个女儿出生，南棕都埋下一瓶女儿红，现在可以坐在庭院中，与女儿女婿对饮。
儿子一个个娶了媳妇，带着媳妇成立小家。姑娘一个个出阁。
南棕的眼角爬上了皱纹，可他依然是夕咊眼中最英俊帅气的男人。
他一辈子为夕咊遮风挡雨，夕咊对南棕没有任何怨言。
除夕夜吃团圆饭，儿子、儿媳妇抱着胖乎乎的孙子来啦。
女儿带着女婿带着外孙回来啦。
这个叫“奶奶”，那个叫“姥姥，”夕咊被围在中间，乐的合不拢嘴。
“夕咊老伴啊，你说，我又给他们发压岁钱，又给他们买玩具的，为什么他们这帮小兔崽子们，都不喜欢跟我玩，一个个的都喜欢缠着你？”
夕咊说：“因为我长得漂亮呗。”
“说的对！”
南棕笑了，露出几颗豁牙，人老了，牙齿也松动了，每天只能吃鸡蛋羹喝豆腐汤，可南棕还是觉得，只要是夕咊做的饭，就都是人间美味。
南棕夕咊过了80岁之后，就不再记自己的年纪，谁一问：“您老高寿啊？”
夕咊南棕都说：“七十九岁。”
年年七十九，其实他们自己也不记得过了多少个七十九了。
南棕的耳朵背了，老太婆夕咊要跟他说话，都得冲着他耳朵大声喊。
南棕说：“我知道了……”可是他没过一会就又忘记了。
夕咊眼睛花了，绣花都看不清楚线。她本来还想给重孙子做双虎头鞋的。
“哎，人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了，不中用了。”
南棕说：“老太婆，别动那些了，让年轻的来。”
俩人就啥也不干，坐在摇摇椅上晒太阳，张嘴等着饭做好了，叫他俩来吃。
过年，有一帮孩子们来挨个磕头拜年。
都是南棕夕咊的孩子，家大业大，五代同堂，真好啊。
人老了，病也就多了，就算再有钱，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
夕咊握着南棕苍老的手，其实，她知道她该走了，可是她舍不得南棕。
“老伴啊，我不敢走，……我怕你一个人，没人跟你说话。孩子们都有孩子们的事儿。你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去。”
南棕说：“是我不想跟他们聊天，夕咊老伴，我只想跟你说话。”
南棕看着夕咊，她头发花白，牙齿也落光了，可这就是南棕心目中女人最美的样子。
“夕咊，是你陪了我一辈子……真好。”
有一天清晨。
夕咊再也没有醒过来。
南棕独自哭了很久，哭到哽咽。
“夕咊老伴，还好是你先走了，不然哭的就是你了，我可舍不得。”
……
金丝楠木的棺椁停放在庭院中间。
里面安睡着夕咊，她旁边躺着的是衣着整齐的南棕。
这老爷子，从七天前就开始不吃不喝了。
夕咊睡着以后，他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粒饭。他执意要跟着老伴走，谁劝都没用。
这固执地老头握紧他老伴的手，在枕边耳语：“夕咊，咱们来世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