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朝

崇华寺乃大成王朝第一大寺，它随着这个王朝的建立而生长，四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一砖一瓦都印满了岁月的痕迹。
四百年前，成太祖一统南部七国，建立了大成王朝，分封异姓王，定都扬州；
六十年后，太祖嫡孙登基为帝，骁勇善战，大举吞并北部诸国，燕云十六州纳入版图，大成进入第一个盛世；
大成建国一百一十年，为抵御北部外族侵扰，大成皇族迁都顺天府，暗示皇族誓与国家共进退，绝不让夷蛮践踏一寸山河；
大成一百六十九年，夺嫡之战爆发，崇华寺外血溅百尺；
大成一百九十四年，东丹一统外蒙诸国，与大成分庭抗衡，大举进犯边境，肆意屠杀臣民；
大成二百三十二年，边关失守，成文帝南逃，北都顺天府一度被废弃；
大成二百四十八年，成文帝驾崩，举国服丧，国家内忧外患，几欲灭国。乱世之中涌现出沈、季、孟三大家，拥文帝幼子继位，保驾护航；
大成三百零七年，成历帝设科举开恩科，三家制衡局面被打破，寒门贵子涌入朝堂；
大成三百三十九年，季氏灭门，孟氏连坐，沈氏被贬关外，皇权自此不再旁落；
大成三百四十六年，异姓王叛乱，朝堂之上兜兜转转，新的世家大族崛起，阶级壁垒趋于固化；
大成三百五十四年，雁门关以外西乞一族首领统一十三部落成为大汗，献皇妹与大成联姻，永结秦晋之好；
大成三百八十三年，皇族出现了可以与开国皇帝成太祖媲美的新帝——成孝帝。成孝帝少年天子功勋卓然，一口气收复了被东丹侵占一百三十五年的北部各州，再次迁都顺天府。自此以后，四方来贺八方来朝，大成王朝进入一个空前盛世；
大成四百一十五年，即成孝帝在位三十二年，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成再度陷入战火：后宫朝臣勾结，边关将领卖国，一场东华门兵变把大成的气数耗尽，举国上下哀鸿遍野。一夕之间，刚刚册立的太子被拥为帝，七皇子于册封大典上篡位，老太妃死于逆贼剑下，成孝帝宾天，废太子带兵平叛，江山几度易主，颓势更盛从前！
……
贺拔允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这座古老的庙宇，目光没有落到实处。
四百年间，扬州三度成为皇都，崇华寺里古树参天，一砖一瓦都镌刻了岁月的痕迹——夺嫡之争、藩王叛乱、宫门兵变，甚至还有东丹轻骑闯入皇城，肆意屠杀……
四百年的风云变幻，四百年的沧海桑田；
四百年的匡时济世，四百年的传承不绝！
心里好像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他这短暂而又充满苦难的一生，他这破碎而又不安的灵魂——庄严古刹默默注视着世间行人，白驹过隙倏忽百年，斗转星移间物是人非。
他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老太妃护在身后的少年，如今他的归来，时也，势也。
“时也来，运也来，步步上高台，临风称快哉！妙哉，妙哉！”
有小僧敲着木鱼自阶上缓步走来，和贺拔允迎面而立，仰天大笑，形容洒脱。
“你这小僧，怎的还学了道家？”子服奇道，顾不上跟吉白笑闹，凑到贺拔允的身旁问道，
“主子，什么时候这崇华寺的和尚也能信道了？”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施主此言差矣。”那小僧生了一张好皮囊，不笑时嘴角也微微上扬，如今一笑起来便更盛那满树花开，眉目里尽是春色。
那小僧说：“这位施主，我乃崇华寺现任住持了空大师门下的俗家弟子。小僧法号如贪，平日里就在寺庙修行，对各家经义均有涉猎。”
他笑嘻嘻地，话锋一转就看向了贺拔允，道：
“咦，这位施主，我见你面如满月额头方正，鼻根高挺眸若点漆；再观其体态，真真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正是贵人之相啊！”
贺拔允微笑，一双眼盯着如贪。如贪不闪不躲，大大方方由着他看。
子服参不透他们眼风里的玄机，探着脖子就要去看自家主子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面相。吉白把他拽了过来，上前一步开口道：
“原来是如贪师父，失敬失敬。我家主人想进庙一观，不知师父可否行个方便？”
“嘿嘿，方便方便。怪小僧一时见着了贵人失了礼，挡了贵人的路，贵人请便。”
如贪这才往一旁侧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拔允，双手合十向前一拜。
待到几人走过身侧上了台阶，他才慢慢直起腰，敲了木鱼，继续往下走：
“一条明路，直奔青天；半途而废，可叹可怜……”
“诶，老白，怎么这和尚奇奇怪怪的？”子服迟钝地后知后觉，悄悄掩面看向一旁的吉白。
吉白提了提腰间佩剑，张口就来：“让你少吃点你不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脑子都吃傻了，猪么？”
“滚！”子服瞪了眼，没忍住吼出一声，随即偷眼瞅瞅贺拔允，压低了声说，
“想当初爷爷我一路跟着主子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撒尿和泥巴玩呢！跟我摆谱，你还嫩了点！”
吉白听得直笑，见子服气冲冲地甩了衣袖往前走，他才来到贺拔允跟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压低声音说：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查查此人？”
“不必。”贺拔允习惯了微笑，虽然常常翘着嘴角，可那笑意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放长线才能掉大鱼，这次是我们抓住了别人的把柄，狗急跳墙的事自会有人去做。这扬州城可不止一股势力，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吉白一眼，眯起眼睛开口道：
“我怎么一直不知道你小子打的这算盘？”
吉白一脸浩然正气，一个立正站好，朗声答道：
“为大人办事，属下不敢存私心！”
贺拔允弯了眼睛，扇子点点他，转身往寺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