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幽暗的屋子里，桃娘呆呆的盯着里间的床榻，手边一杯淡紫色的液体，颜色像是灿烂的晚霞，美丽而梦幻。
送走了桃子，按照和殷夫人的约定，自己应当永远的闭嘴了……
殷夫人啊。想到这个名字，桃娘干涩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她殷夫人的呢。应当是她进宫的时候，到那时明明只是在外人面前如此称呼。
后来就变得私底下也恭恭敬敬的尊称殷夫人了。
明明最开始不是这样的，自己总是笑着叫她姑娘，当时也是年纪小，没个尊卑，和殷夫人在院子里打闹，还经常因为点小事起口角呢。
不过那时真好啊……
自己最开始又哪是那个纨绔殷璋庭救回来的？姑娘都忘了，明明最开始是她将自己从雪地里刨出来的。
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啊，除了那年，南部再也没下过那样大的雪，自己浑浑噩噩的趴在雪地里，轻柔的雪一层层的落，攒成能压死人的重量，重的人头都抬不起来……
“哥，这有个人欸。”
“脏死了，脏死了小妹别管她。”
又是不知哪来的哥儿和姑娘，桃娘真讨厌他们，干干净净的，好像来这世上走一遭，纤尘不染，不识人间疾苦。
他们赏的是雪景，而雪下埋的都是桃娘这般的枯骨。
他们看见了，有的嫌弃，有的怜悯，最多扔下一两枚铜子，转头就会说说笑笑的走了，至于她有没有力气捡起钱，有没有命花掉，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不嘛，咱们养她好不好，哥你看她，是个美人胚子呢！”
软白的小手费力的将她从雪中刨出来，也不知她是怎么对着桃娘那满是冻疮的脸，说出美人二字。
自己好不好看桃娘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看到了最美的脸，映着雪色，像传说中的雪娘。
是了，桃子还是像姑娘的，都那么爱往家里捡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张脸映着雪色，刻在桃娘的心头，成了她的救赎，也成了她的魔咒。
以至于自己心甘情愿的，毫无保留的给了殷夫人她想要的一切，仇家，对家，自己的弟弟，自己的青春，乃至于自己的命……
王都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吃了她的姑娘，还给了她殷夫人。
殷夫人桃花色的眼角流着泪：“小桃，帮帮我好不好？最后一次了，只有你消失，桃子才能平安无事的活下去，你也不想桃子出事的对不对？”
桃娘像是陷入了幻境，眼神松散，直愣愣的像那杯液体伸出手去。
“啪！”一个人先一步打翻了它，它在地上炸开了一朵紫色的花。
“是你？”桃娘的目光又锐利起来。
顾渊不知何时又换回了他那身破破烂烂的黑袍，边角还有着挂烂的金丝。
“夫人不会以为你死了，殷夫人就会真心实意的帮你养孩子吧？”
桃娘听到这话，反而放松了下来：“养不养的关你何事？”
顾渊将一张沾满血的手帕递过去，放在桃娘面前的桌子上：“我知道你们木家都有专门的认血法子，你应该知道这是谁的血吧？”
桃娘伸出纤长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捻那帕子，神色平静：“这是木寻的，他怎么了？”
“你的好主子，唆使你的弟弟划烂了自己的脸，这是我从诊治他的医官那拿到的。”
桃娘慢慢的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迹，语气仍是平和：“那有如何？我自五岁跟了殷夫人，我全家都赖她度日，若不是夫人，我早就冻死在五岁，我的爹也早病死了，我那个弟弟若不是殷夫人也没缘来这世上，殷夫人要他命也理所应当。你不会真觉得我是为了他才替夫人卖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