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说的这些,我刚才也想过。我们偷渡日本后,姜振华带人找到我岳父岳母家想要闹事,被咱们以前的兄弟和我岳父的学生拦住了,按说在老家是最安全的。他们离开家乡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岳父母他们觉得丢人、待不下去吧!”
他的话在高桥等人心上狠狠砸了下,原本是万人敬昂的企业家,一夜之间沦为了阶下囚,那是个痛苦、抹不掉的回忆。
高桥分析:“不愿在家乡也可以去其它的地方,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北京?马腾云前些年就调到北京任副市长,于老师他们不看报不看电视也总能听到议论的,再者姜振华那般高调张扬,于老师他们总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在北京待的时间是最长的,从我们开始调查时,他们就一直在北京,没有再去过其它省市。”郎图翻看手上的资料。
高桥想了想:“会不会有什么原因让他们必须留在这里不可呢?”
“最高检察院、最高法院、国家信访局都是在北京,他们要去这些地儿为大哥翻案的话,来北京也说的过去。但是,我们查了,他们在那些地方没有露过面。我们还派人打听过,没人提起过当年的案子。”他们失去国内的消息时,晁齐想到找人的地方就是派人去那些地方探听。
“他们要留在北京的话,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房问题。我当年在北京买的那两套房,被郑大中给夺去了。如果我岳父岳母需要定居在北京,应该也会在他抢占房子之前住进去。”他想不通,妻子姁儿是岳父岳母唯一的女儿,姁儿不在了,他们在北京也没有可投靠的亲戚,可他们为什么即使流离失所也要待在北京呢?虽然北京是全国的首都,汇集了最好的教育、医疗、文化资源,可那是对年轻人来说,是很好的生活城市,对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却是最不应该待着的地方。
“于老师他们好像被人跟踪习惯了,有几次我们的人都看到于老师了,但是没几分钟就被甩掉了。”晁齐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
高桥看着视频中的老人,两位老人并没有并列行走,而是一前一后保持一段距离。不止是一段视频这样,好多都这样,他们混在人群中很难被发现是一起的。他想到以前和同伴执行任务时也是这般,开口道:“他们在北京,绝对不是为了想要过安稳舒适的生活,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使他们必须东躲西藏,而且他们经常乔装打扮,是应该在保护什么不被外人发现。”
MR吴的想法和他一样,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岳父岳母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在北京这是非之地。
“大哥,你之前给于老师他们留下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吗?”晁奇考虑是不是有什么奇珍异宝在他们身上,要知道以前大哥一有点什么好东西,都会孝敬他岳父岳母的。
“是有点值钱的字画、古董和首饰。不过我想他们应该都给卖了。之前,高桥在拍卖会上买回的象牙龙凤镂空雕塑,其实是我妈妈提前送给我岳父母的聘礼。”
“哈?”晁齐他们呆了。
“我妈担心自己的身体不好,看不到我结婚,很早就准备我结婚的东西。她有一手微雕的好技艺,拿了全部积蓄换了玉石和一对象牙,让人根据玉石形状打磨出两块三角形的玉,雕刻上金刚经,作为给我和媳妇的定情信物。又怕女方父母嫌弃我孤苦伶仃和没钱,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象牙上雕刻了龙凤。我妈喜欢我妻子,临终前将一对象牙雕塑作为聘礼郑重交给我岳父母。依照我岳父母的性格,他们就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卖了它们。”这就是他为什么担心的原因,岳父母究竟是碰到了什么事才会卖掉象牙雕塑,过的得有多难。
“会不会被人偷了?”晁齐猜测。
“那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被偷。”高桥摇头,“我多年前在潘家园买到的纳兰词,给文玩店的老板看过于老师的照片,说是于老师卖的,之前还卖过其它字画和古董。”
郎图惊讶:“于老师和穆阿姨生活向来俭朴,他们身体也很好,按说没有大的开销,怎么会那么缺钱?”
这也是最困惑MR吴的事情了,他挖空心思也不明白岳父母怎么会困窘到这种地步。即使盛翔截了他给岳父母的钱,即使北京的房产被人霸占了,可最早他在老家给岳父母留下了不少钱和房产,让他们后半生荣华富贵不成问题。但是,探听的消息是岳父母在他们离开中国后就把房产处理掉了,一次性将存折上资金全部取走,现在生活落魄潦倒。
“于老师和穆阿姨他们这些年怎么过的?卖家底的钱都哪儿去了?他们怎么还拾荒讨生活了?”晁齐看到视频中的于老师翻垃圾桶,一拳捶在桌子上,他受不了教书育人、备受尊敬的老人穷苦潦倒到这般地步。
MR吴眼眶发红,是他没有照顾好两位老人。或许他的感觉是对的,他们留在北京躲躲藏藏有不得已的苦衷。岳父把象牙雕塑都能卖掉,肯定是有需要花费钱的地方,所需要的钱财可能还不少,但愿他能找到他们,否则,日后九泉之下他怎么向姁儿交代?
录像经过剪切也非常多,他们开始还评论,后来看到老人捡菜叶,被人追的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就都消声了,默默地盯着屏幕。
看了一段时间的录像,晁齐憋屈的不行。于老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去摆摊儿、去捡垃圾,穆阿姨还捡别人丢了的衣服穿在身上。要知道他们以前最爱干净最讲体面。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他再也看不下去,拿着车钥匙冲出去了。
在城里转了好几圈,要返回去时,手下打来电话报告盛翔新的动向,他开车过去。
陈祥生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很是不自然,他总是怀疑有人盯着他。
在马路对面,停着一辆悍马,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总觉得让他心里不舒服,想离开这里或者挑个角落的位置。偏偏,女儿喜欢坐在窗前,说看着过往的行人和不远处的喷泉有意境。对于不能让她和同学一起参加军训深感愧疚的他只能满足女儿这一小小的要求。
陈楠搂着金香的手臂在撒娇:“妈妈,我也想和其她同学一样军训,从小到大,我还没去过呢!”
“楠楠,你身体不好,军训除了踢踢正步,还能做些什么,能学到什么东西?”金香劝慰女儿。虽然女儿脸上的烧伤十多年前就休整过了,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是谁知道被太阳光直射会不会带来影响呢?为以防万一,她绝对不能让女儿去冒那个险。
陈楠看她眼里闪过的不自然和心痛,知道她还为过去的事情纠结,忙笑道:“妈妈,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才不想去军训呢!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好几个钟头,而且还吃大锅饭,睡又潮又湿的平房,我可不习惯。而且,我们班里有好几个人都请了病假的,连李语安都递了病假条呢!”
正在恍惚的陈祥生转过头来:“什么?她也请了病假么?她看起来很强壮啊!”
“她要照顾精神病的妈妈自然不能来,其实事由大家都知道,她又何必欲盖弥彰!”
“她妈妈精神病?”两人惊叫。
“是啊!”陈楠点头,“我也见过的,抱着只脏兮兮的兔子,还拉着我们班上的男生直叫老公。如果没有脸上的疤,长得倒还挺漂亮。可惜啊!就是个疯子。”
陈祥生抓住她的手:“真的疯了吗?她真的是李语安的妈妈?”
“爸爸,好痛。”陈楠直吸冷气。
金香忙拉开陈祥生,陈祥生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问:“你确定那是李语安的妈妈?”
陈楠揉着发红的手腕,撅着嘴,真没想到爸爸竟然用那么大力气来对她。看他们急切又惊慌的表情,她惊讶:“你们认识她?”
“不,不认识。”两人急忙摇头。
金香怕她起疑心,忙道:“我看李语安穿着一般,就觉得她家境不好,没想到妈妈还是精神病,真是雪上加霜。这孩子活的挺不容易。”
“你们不必为她担心。”陈楠用吸管搅拌着果汁。
“怎么说?”他们忙问。
陈楠心里纳闷,怎么一提起李语安,他们就那么紧张,而且听说她妈妈是个疯子的时候,他们脸上竟然是痛心的表情。莫非他们真的是老相识?
他们又一次追问,她心里就更怀疑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她养父村里拆迁,李语安作为户主,能捞到不少好处。”
“她的养父?”陈祥生皱眉,“她还有养父,是谁?”
“是我们宿舍李姗姗的堂叔,听说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偷无一不干的人渣,李语安的家人花了八万块钱和他达成的收养交易,现在可赚大发了。”
陈祥生和金香瘫坐在椅子上,还以为李语安从小得到好的照顾,她们的罪责也轻些,幻想又一次落空了。
陈楠看着他们,心里的疑团一点点增大。爸爸妈妈明明说不认识李语安,可是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人家看,尤其是爸爸,好像是又害怕又惊喜又不敢置信的样子,还露出卑躬屈膝和讨好的笑容。现在一听说人家的母亲是疯子、养父是个人渣,他们又是这副受到很大打击的模样,说他们不认识李语安蒙三岁孩子吧?
她往深处想一想,这些年他们几乎从未和外界联系过,爸妈说他们都是孤儿,没有亲戚和家人,但是朋友还是有的吧?可是,这些年从没有客人登门过。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妈妈是与世隔绝的,他们也不用赚钱,只说是年轻时攒下一笔钱,后来炒股发家了。那有钱就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吧!可家里连保姆都没有请过。唯一变化的是,他们这些年经常搬家,从福建到上海,再到天津,再到北京。
想到北京,她问:“妈妈,咱们家那套通州区的房子您是十多年前买的吧?”
金香回过神来忙点头:“是啊!买了十多年了,那时房子才一千多一平米,现在四万多都不止。”
陈祥生惊讶地看金香:“你十多年前在通州还买房了?”
金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漏嘴,忙拽过陈祥生:“楠楠,你喝点饮料,我和你爸说两句话。”
陈祥生被她强拉着走出几步远,总算还记得这是公共场合,压低声音:“十多年前,我们奔赴各大医院,你哪来的时间和钱去看房?”
金香目光躲闪:“这…”
陈祥生追问:“你向我夸大了医药费对不对,你说楠楠的医药费不够了,其实是扣下来都去买房了对不对?”
“我就想多给孩子留个保障。咱俩万一有事,我想楠楠不至于流落街头。”
陈祥生理解她的害怕,却接受不了她这样做。当年他一直骗大哥说大哥的岳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用钱,事实上,他忙着照顾楠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找大哥的岳父母。他以为从大哥那骗来的钱,都用在楠楠的医药费上,没想到金香给他玩了这样一招,让他羞愧难当。
金香看他不说话,以为把他说通了,又拉着他坐回原位,对女儿笑着道:“楠楠,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陈楠没有理会她妈妈的话,盘算:“那也就是说,您买那套房子时也就花了十多万块钱。我听李姗姗说,她上小学时就听过她堂叔吹牛收养了女儿还赚八万多块钱,那时候办理北京户口不难吧?她家里花八万块钱,或再多点就能买到一套房子,户籍也有了。李语安的家人干吗非要这么做?难不成她亲生爸爸真的见不了人?否则干吗找个那样的人做养父?”
见不了人?陈祥生在颤抖,怎么会这样?是他的错,一步错,步步错。老天,做错事的人是他,要惩罚的人也该是他,想想那天烈日当空,那个消瘦的身躯扛着沉重的大箱子就为了那区区几张纸币。而他呢?拿着人家父亲的钱坐在装修唐璜的空调餐厅品尝着进口咖啡。
如果有一天,不,没有如果,那一天不会长久。当日他坐在车内看到晁齐和那孩子拳脚相对,晁齐发怔的眼神和惊讶的面孔,他就明白那一天会越来越近的。知道了将来的结果,他反而不害怕了,多年的惊惧深入到他的骨子里,躲躲藏藏,终是不能避免。对于自己的下场他了然于心,只是他们会放过金香和楠楠吗?
他不经意间看外面,那辆悍马仍然停在那里。一会儿,车门开了,晁齐从后座出来,似乎是感觉他在看向他们,冲着他咧嘴笑笑,一口白牙在阳光底下亮的吓人。
“哐啷!”他的杯子掉在地上,果汁溅出洒了他一身,金香母女帮他擦拭。他只顾看窗外,晁齐朝他的方向比个打枪的手势,他刚刚还平静的心一下缩紧了。
悍马在公园的拐口处驶进一条悠长的小道,远远地,高大的铁栅门缓缓打开。一片空旷的草地,沿着曲径小道开进去,一幢幢别致院落在高大的树丛包围下显露。
李语安将空酒瓶搬上二楼,正在窗前的刘明浩放下望远镜跑过来,将空酒瓶帮她放入墙角的红木架子上。一排排的红木玻璃架子上摆放着上千只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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