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赴上海

“你们在南京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吗？刚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晚谧历史虽然不好，但接下去会发生她总是知道的，想想就不寒而栗。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小姐这是何意啊。
“回小姐的话，是莫少爷莫景衍。我们在南京并没有什么亲戚。我们几个都是自小买来跟在小姐身边的。求小姐别赶我们走。”年纪最大的甘菊说道。
“你们说啥呢！”晚谧意识到不对，用她们的口吻别别扭扭的说道，“我怎会赶你们，我料南京不太平了。听莫……”
“莫景衍。”甘菊提醒。
“莫景衍说，他家船可再载二三十人，你们若有亲人朋友亦或是相好，皆可一同带上。”
“小姐你胡说什么！”锦桃羞红了脸，“我们怎可……”
晚谧扶额，她们的重点啊！他们真的意识不到若是南京沦陷以后会面临什么吗。
“我告诉你们，淞沪会战败了，日本人打进南京轻而易举。那些达官显贵早就走了，真正打起来以后，军士们会封死码头防止逃兵，到时候你们想走都走不掉。你们别想着他们能对老弱妇孺手下留情。奸，杀，抢，掠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你们有珍惜的人就赶紧带上。出去之后把我这些话也告诉南京城还蒙在鼓里的百姓。趁能走的赶紧走。”
她们从未想过平时温婉娴静的小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惊讶之余也意识到了可怖之处。
丫鬟们收拾行囊的收拾，去找亲戚的找亲戚。忙完天色已经暗了。
晚谧看着多出来的四五张新面孔，叹了口气。本是天朝上国，如今被一弹丸小国欺负到如斯地步，自己已经说得如此明了，愿意搬迁的竟然只有寥寥几人。可见当时民众根本就没有反抗意识，任人鱼肉。
“你可把我这些话告诉周围百姓？”晚谧问。
“说了，但都说不动。小姐，其实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穷人家。他们也都意识到南京怕是也保不住了，但他们没有路费，现在哪里都不太平，日本人，流寇，暴民，那一类都能要了他们的命。这里至少还有个屋子和几亩地。”甘菊解释到。
晚谧发现甘菊很聪明，说话也有条理，是个得用的人。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天，一睁眼就有一把明晃晃的刀悬在头顶，明知道它会落下，却也无可奈何。晚谧恼自己的不作为却也想不到该怎样去做。深知三言两语怎能撼动几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封建受压迫理想。
以前在历史书上纵观这段历史，是痛惋得多，而现在亲临这历史，多的是无止境的恐惧。因为她知道，即使这次逃离了南京，这上海，不过又是另一个虎穴而已。
天将明，南京笼罩在浓重的大雾里，街边冷冷清清，完全没了往日金陵十三朝的半点风光，也不知道谁去冲破这漫天的迷雾。
此时江家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聚在大厅，每个人都神色恹恹。
昨夜小姐从床榻坐起，命甘菊把家中的带不走的大件的古董器皿，家具，珠宝……能变卖银钱的都变买了，全都换成金子。再连夜买进大批米粮，连着家中剩下的，全都分给城中百姓。
老爷夫人只是去美国治病，虽然已经带走了一批，可终归是要回来的。是以家中收藏成百上千不说，多也是顶顶的多。这小姐如此兴师动众，婢子们更加惶恐，也感叹小姐这顶好的菩萨心肠。
江家众人来到码头，莫景衍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晚谧，开心的朝她招手。
晚谧登上甲板，才发现大雾笼罩下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手里拿着昨夜分发给他们的米粮，朝晚谧挥手。
“江小姐一路顺风！”
“江小姐菩萨心肠，可要一世平安。”
“谢谢江小姐！”
“谢谢。”
“谢谢……”
送行的人越来越多。送粮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莫景衍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吃惊的看着。
晚谧也很惊讶，眼眶逐渐湿润，“父老乡亲们！我知道这乱世我等如浮萍，姓命都不能由自己主宰。但我还是奉劝各位，上海沦陷，南京岌岌可危，若不想任人鱼肉，就当自谋出路！南京不再安全，若不想见家中妻女受人凌辱，不妨堵上一把。向北向南，去后方去重庆，哪怕一线生机都要搏上一搏！”
江风很大，晚谧用尽全力把这些话掷地有声地说出来。她想尽自己最后一份力，哪怕有一人被她说动，都是好的。
莫景衍呆呆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深居简出的江大小姐嘴里说出来的。他从小就欢喜她，欢喜她的温柔娴静，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静谧的女子。可现在这样，完全不曾见过的，勇敢的，英气的，他似乎更喜欢了。
大船缓缓离岸，朝着未知的远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