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退缩

“小姐，我错了。”箫墨今日认错之陈恳勤快，实在让我无法下嘴责怪，脸上的悔意倒是叫我生了一丝愧疚。
“箫墨，你若再是无端认错，我便罚你去守池塘，三天三夜不能离开。”我张牙舞爪吓唬着他，想出了一个自觉恶毒的惩罚，只因我被那池边的蚊虫叮咬了无数次，饱受其苦，“叫你被蚊虫吃了去。”
“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箫墨含笑而答，眼底竟有了宠溺之意，这平日里也就对着箫浅那丫头才有，那是对妹妹的独一无二的疼爱与宠溺。
我不知说他僭越好还是夸他有心好，总之身旁之人若有笑意，我都觉着自己的日子多了盼头。我无比珍惜的眼下时光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我总觉着是偷来的安稳幸福，总有一天要还回去。患得患失的失落与忧愁在我心头积压得越来越厚，也许是天意，让箫墨用难得的笑意来暂且宽慰我无端的愁绪。也罢，我当他是我护卫，也当他是我兄长吧，孤寂无凭也终究渐渐多了些放不下、离不去，倒是我该谢他了。
“主子，我让人做了米鱼，还炒了你爱吃的苋菜。”我才跨进院子，便听到青黛远远地呼唤，还有藏不住的得意，若是不瞧旁边的箫浅鄙夷的神情，我定会心生感动绝不偷乐，“噗嗤~箫浅，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是不知道这蛮子，她嘴上说得好听要亲自给小姐挑最好的鱼，结果那鱼一扑腾她就撒了手，砸了我不说，还把那一桶极腥气的水都踢翻在我裙子上，害得我不到晌午就换了衣裳，她还神气着呢。”箫浅扯着自己的裙摆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满眼心疼地说着她那衣裳有多稀罕。
我无奈地点了点青黛的额头：“你啊，做事总这么不小心。行了，看在你是为我挑鱼的份上，我替你补偿她去。你去拿些银两，让箫浅选个合适的花色再做一身衣裳，再将那根黄玉簪子也一并拿了，正好配她这裙摆上的黄花。”
“小姐，不用，我有衣裳。”箫浅连忙摆手拒绝。
“你这是跟我客气呢，还是嫌弃啊。”我微微颔首佯装怒意，“如今你可是连本郡主的话都不听了，嗯？”
“箫浅谢过小姐。”箫浅拉过我的手，轻轻晃了晃，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你这么好，一定没有惩罚箫墨吧。”
“罚，当然要罚。”我义正言辞地推开了箫浅的手，在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后才偷笑着走进屋里，“我罚他啊，陪你做裙子去，哈哈哈。”
“小姐，你这是罚我呢~”箫浅转身追上我，“他那吓死人的冷冰冰的脸，我怕老板一看见都不做我生意了~”
“主子，主子！”青黛在我眼前晃着手，好半天才叫醒了我。
我并非困顿，只是心有疑虑，恰巧方才下人来报，离卿今日要留膳宫中，我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飞灰湮灭。其实他回来又如何，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件事，他不愿告知我这一件事而已。我无非想他亲口告诉我，不必忧惧巽尧公主，她与我放不下的心结并无干系。
“我没事，你坐吧。”
“主子，你在想什么？”青黛斟了茶，清香四溢又裹着热气，还是捂不热我封藏起来的内心。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该想什么，才一直在想。”
“主子，王爷未回，我们可要箫墨去通传一声今晚巽尧公主的邀约？”青黛右手撑着下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对了，主子，这是今天一早有个小孩送来的，说是沐公子送的，我看他也一问三不知就打发走了。之前藏在袖子里，这会子倒是想起来，你快看看，说不定心情会好点。”
“飞尘？”我讶异他为何不现身，叫一小儿来送信，又不知是什么急事让他一早便要告知我，“快拿来，我看看。”
“时时念之，莫失莫忘。时时念之，莫失莫忘。”我将信按在心口，被蹂躏的纸张依稀可见滴落的泪痕，心尖酸楚却仍难掩笑意，“青黛，你可知他字里行间都不曾说过一句爱我，可全天下定没有比这几句话更让我知道他有多爱我的了。他说有些心意挨过了深夜再也挨不到晨曦，他必须立刻、马上、直截了当地来告诉我，他有多想我。莫失莫忘，即便他难以分身来见我，思念也不曾减少一丝一毫，他无需我的回信便知我的心意，心照不宣。”
“主子，沐公子之心天地可鉴，可青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青黛捏着袖口替我拭去泪水，咬着下唇为难不已，“主子，你别哭了，我看着都心疼。”
我按住了青黛的手背：“没事，我没事了。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但说无妨。”
“主子，我知道沐公子对你情深义重，你也心悦于他。尽管王爷待你千般好，你心里动容也不曾动摇。就是这样，青黛才更害怕。我情愿你跟着王爷不那么快乐，也比跟着来路不明的沐公子强啊。主子，沐公子的家世、学识、身份、来路我们通通不知晓，青黛担心主子若是孤注一掷到头来一场空可如何是好，若是再惹上什么麻烦可如何是好。”青黛坐在我身旁，拉着我的手不敢抬头，怒冲冲地说完一番话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只有不断的抽噎等着我回应。
我叹了口气，抽出右手摸了摸青黛的头，拂过她鬓角简单的珠花不禁笑了起来：“还真是一番不能多说的话啊，青黛，若是飞尘家世显赫、来路清明，你便不忧虑了？若他是达官贵人，富绅名仕，你是不是要我上赶着去了。哈哈哈，你啊你，何苦为了我没有头绪的来日如此痛哭呢。”
“主子，你……”青黛委屈地憋着嘴。
“都说来日方长，但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倒不那么期待真相大白了。我隐隐觉察到一些事，只是暂时不可说，青黛，如果我要的答案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还觉得我，值得吗？”我将心中涌起的疑虑尽数按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话也隐忍不发，我不是不信任青黛，而是太多的东西一时间占据了我全部的脑海，无心思考只想躲避，躲开那已经近在眼前的答案，我退缩了，无时无刻不怀念着一无所知的时候，时至今日，我怯怯以为一无所知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