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二姑娘喜欢哪家的点心?”
“殷其雪玉区的吴硫全。”
“大奶奶喜欢什么颜色?”
“大姑母喜欢素净颜色,但偏爱穿浅紫色。”
“殷其分几个区?”
“嗯......上中下三区。上为北,又分冽河,优林;中分无芒,甫星,无芒为王室区所在,下分雪玉,卯觉。”
栾芸过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一边往嘴里塞着蜜饯果子,一边闭着眼背习之前嬷嬷口口相传,她们认真摘记下来的“栾家记”,再加上后来策管事想起以后她们要在殷其走动,就又加上了一些殷其城里的地理常识。学习量着实不小。
“木棉,休息一下吧。来,你也吃个果子。”栾芸过拿着个果子往木棉面前凑。
“不用了,姑娘自己吃吧。”木棉举着手札,一板一眼地扮演小夫子。“姑娘,咱们再背背,还有好多呢。”
“不行了......必须休息!”栾芸过硬塞了一个果子到木棉嘴里。“这么多,哪里能一下子记得住?幸好我天资聪慧,过目不忘,不然这功课量,换了别人早就哭了吧?”
木棉好想翻白眼儿,自己四姑娘是聪明不假,但这懒散劲儿更是绝顶的。在殷其怎样,她不好说。但是在云亭,肯定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说句粗糙的,隔壁家王二狗都比她好学勤快。
成日里总是这幅懒懒散散,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样儿,气跑多少夫子?不对,不思进取是指男子,那姑娘就是,就是不思嫁娶!
到现在,就只知道要嫁的是庆府家小公子庆远。除了这个就啥都没了,连个字都还没摸清楚,更不知道品行相貌。
木棉想想,放下手札,慢慢凑过来,“姑娘,那天除夕同您一起喝酒的公子,到底是哪个?”
栾芸过一个翻身,趴在塌上,“怎么又问呢?都说不记得了,那天喝的是有点儿多。而且,是哪个都不重要。来,帮我捏捏。腰酸背痛的,这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木棉一边帮栾芸过捏着,还是不死心。“我看那个公子肯定非富即贵。除夕夜里,一个人坐船来找咱们”突然一个灵感,手里一个使劲,“我知道了!肯定是庆家小公子提前来跟您见面!”
“啊!痛!”栾芸过惨叫一声,举手抗议,“木棉,你小话本看太多了。尽异想天开。不许说话了,专心帮我捏一下。”
木棉嘟囔着嘴,只能小心翼翼帮她捏起来。
庆家小公子?栾芸过闭着眼睛,默默享受着木棉的好手艺,也回想起那天情形,星星船,通体白貂皮草。真这么浮夸?算了吧......
管他是谁,也不管庆家小公子到底如何。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何必多想。栾芸过张开嘴,“啊~~~“木棉没好气地塞了一个果子给她。栾芸过嚼吧嚼吧,趴着慢慢睡着了。
昨天抵达京畿港口之后,便下了船。栾家已经派来了新的马车侯在那边。这也算是到了京畿,栾府自家的地盘了。今天,就能正式入殷其城了。
自从除夕那夜宿醉之后,栾芸过就懒洋洋,一直躲着不大出门。策副管事儿想着她们毕竟第一次出远门,也是路上船上颠簸得有些久了,反正也错过除夕了,早一天也是晚了,晚一天也还是晚了,也就放下了赶路的心思。虽然自己早早派了伙计骑马快行,但让栾芸过她们换了马车以后,也不催促,让她们跟在后面,好好调整一下。
马车慢慢悠悠走在京畿上,也好像沾染了栾芸过的懒散劲儿。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马蹄子。
这边算是合英官道,明显有了之前姜合官道的不同景象,多了几分作为京畿官道的场面和气派。殷其好奢华精致,一上岸就看出不同来,连旁边的树枝都修整得整整齐齐,像是屏住了呼吸,端正伺候在旁的侍女。
这次更为了庆祝康王登基后的第一个春节,在左右两位相爷的牵头之下,整个殷其乃至京畿一片,都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便是那些沿途在冬季落了花,没了叶的树,也都被人们扎上了各种彩色纸带,绢花,远远看去,随风飘扬,给这一片灰寂天空还是平添了几分姿色。
栾芸过睡了一会醒来,便叫木棉撑着窗帘子,自个儿趴在马车窗口,看着沿途的风景。
起先看着有些新鲜,便是在温暖如春的云亭,这会儿刚进元月,街上也都是萧瑟之意,绝无这样红红绿绿,姹紫嫣红的样。只是看得多了,毕竟是绢啊纸啊,又都造型简单,怎么样也还是赶不上真得花那样,有千姿百媚;便渐渐觉得有些困乏。毕竟也还没进城,路上也没人,清清冷冷,也有些无趣。正想收了帘子,忽然瞧见前面缓缓走着一个人,总觉看着好生奇怪,却一下子说不上来是哪里。
马车慢慢靠近了,才看清原来这是个二十不满的青年。衣衫华丽,但却非常单薄。在路上人人皮袄厚裘的时候,他却只着一层单衣。更奇怪是,他明明穿的那么少,露在外面手和脸都冻得发红发紫,却是全无表情,只是径直向殷其方向走着。
“姑娘,这人怎么这么奇怪?这么大冷的天儿,是要冻死自己吗?”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虽然大冷天穿着单衣,但就看着也能知道这单衣很是金贵,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织得出来的。青年虽然面无表情,但这冻成那样了,还能做到没有满面狰狞,也是太不容易了。太能扛了吧。
这男子看起来不简单。栾芸过拉住凑在边上的木棉,一起退回车厢里。
“别人的事儿,咱们别管了。“
马车慢慢经过了那个男子身边,扬起一路灰尘,青年也全没有反应。
“策管事呢?”
“好像跟着伙计到前面去了,说是客栈需要看一下。”
栾芸过从马车后窗扫了一眼,咦,那个青年人呢?那倒在路边的不正是吗?
“停车!停车!”栾芸过拍打车厢,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
“那人好像倒在路上了,木棉,叫车夫去看看怎么了。”
车夫听说有人倒在地上,赶紧放下缰绳,往后跑了过去。一会儿便回来报,说青年并无大碍,只是手脚冻僵,一时不慎,摔了一下,没有受伤。
栾芸过听说没有大碍,便也放心,就让木棉和她一起下了马车,走上前去。
车夫已经扶着青年在路边坐下,青年前面倒在地上,衣服上,脸上都显得灰头土脸,一双眼睛倒还是清澈。
“这是我家姑娘。”
青年毫无反应,只是似乎看着栾芸过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
栾芸过也不气恼,“你可需要帮忙?”
“帮忙?”青年像是反映过来,又像是只是茫然,毫无目的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这么冷的天。”
青年看看自己冻僵双手,“是有些冷。”像是表示真得冷,青年一下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栾芸过跟木棉耳语了几句,木棉便回车上,取了除夕夜那位少年留下的那件白色貂毛大袍来。
“姑娘,当真?”木棉看看马夫,欲言又止。虽然有些破损了,可还是这么贵重啊,万一人家回头要来讨,咱们怎么还?看看栾芸过,只好上前给青年披好。
“公子要去哪里?”
青年往前方去的方向一指,“去找夫人。”
木棉轻轻拽着栾芸过的衣角,小心说道,“姑娘,木棉看这人怕是痴人。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栾芸过看着青年,犹豫不决。耽搁了这些时间,策管事又不在,的确也该赶路了。
可见他心智的确如同稚童般,又不忍心就这样把他放这儿,正在为难之际,突然前面跑过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为首的那个绿衣男子捧着衣服,见到青年就喊:“哎呦,我的祖宗啊,可算让我们给找着了。”声音倒是几分清脆。
见到栾芸过一行,绿衣男子眼神犀利,“你们是谁?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木棉一听就不乐意了,“你们公子自己摔倒了,我们这么天寒地冻地送衣服,又陪着挨冻;你说我们做了什么?”
绿衣男子哼了一声,“稀罕你们这些破衣服?”说罢,便要去脱了青年身上的白貂袍。
“暖,暖。”没想到前面一言不发的青年紧紧拉着白貂袍边,看来这星辰少爷的白貂袍当真是御寒宝物,前面冷着也就算了,现在穿上便说什么也不肯脱下了。绿衣男子脸上一阵尴尬,木棉和马夫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栾芸过也不禁莞尔,“既然是你家公子,我们便放心了。还叫他莫要再受冻了才好。那我们就此别过。”
绿衣男子总算恢复些客气,“既真是得你们相助,还请姑娘留下府名,我们主子日后必给重赏。”
栾芸过对着青年微微行礼,“区区小事,言重了。”说罢,便带着木棉和马夫回了马车。
转身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竟好像看到青年朝着自己微微颔首?
待栾芸过一行上了马车,另两辆马车也赶了过来。绿衣男子搀扶着青年上了比较大的一辆,擦拭干净,布好了暖炉,伺候他躺好。“公子,夫人都跟您说过好多次了,遇着靖人公子他们要躲开。您倒好,又惹上了。要不是洛公子暗中通知我们,您还不知道要在外面吃多少苦头呢。”
青年却是毫无反应,只是抱着那个白貂袍。
绿衣男子拉拉袍子,“这袍子脏兮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把这么破的东西给您披上。我这就去给扔了。”
青年还是抓着不放。
“公子,这玩意儿咱们多的是啊。您要多少,夫人还不给您备多少?”
绿衣男子见青年还是死抓不放,只得作罢。下了马车,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马车夫张小见他过来,立马下车过去搀扶。“毋公公,咱们现在这就回去吗?”
原来这个绿衣男子就是宫里康王面前的红人毋竟公公,他不停揉搓着双手,“回去!今年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是啊,比往年都冷多了。不过这冷也有好处。老百姓们最近都跑普相寺去烧香求降瑞雪,好叫来年收成好。”张小见毋公公索然无味,便赶紧转了话题,“这寺人公子也是的,好好的呆在宫里不就没事了。总是要出去惹幺蛾子。”
“放肆,寺人公子是你这个奴才可以指摘的?!”
张小一惊,慌忙给自己狠狠抽了个耳刮子,“奴才失言了,奴才失言了。”正好到了马车前了,拉了帘子,伺候毋公公进去。
“等下!”毋公公正要钻进马车,又回过身来,悄悄靠近前一辆马车,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只见青年像个小孩,已经紧紧抱着白貂袍睡着,嘴边已经淌下一串哈喇子。
毋竟这才放心下来,小声嘀咕,“白痴就是白痴。”
三步并两步地走回自己马车,一掀车帘,“赶紧回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路开进殷其,朝着无芒区驶去。
车轮驶动,马车上睡着的青年却慢慢睁开了双眼。他擦去自己嘴角的口水,细细抚摸着怀中抱着的白貂袍,凝重的目光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种稚童天真。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前面他遇到的马车是殷其栾府的马车。可这件貂袍自己百分百确定是那位的,怎么会在栾府的姑娘手里?难道自己一直都疏忽了?栾府的手伸得这么长?
而且......还是破了一个大洞?他惊愕地看着手里的一大团白色貂毛,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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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策副管事儿一回来便听说了此事,急匆匆就找上来了。
栾芸过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自己这次又要被训,便开始耍无赖,佯装睡着。
经过这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策副管事儿已经对栾芸过这招很熟悉,但也不能硬闯,只得在车厢外,对着车帘好一顿说。
说了老半天,都觉得自己啰嗦了,策副管事儿只得无奈地骑马再次上路。
栾芸过偷偷钻出被铺,塞了个果子进嘴里,又赶紧躲进被铺里,不想面对木棉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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