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尾声

忙碌了一天下来，沈乐安早已觉得精疲力尽，这种感觉，和上一世带兵千里行军一点都不同，带兵行军，累的是身，而这文臣家里，规矩繁多，累的是心。
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身后女婢为她拆环卸妆，最后松散了发髻，拿着一把牛角梳细细的为她梳头，从发根一点一点的梳到发尾，力道恰到好处，直把她睡意给勾了起来。
等到一切都弄完，她坐在那儿已经是睡意朦胧，眼睛都合上了，头一点一点的，像是下一刻就会栽下去一样。
女婢见状，轻轻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牵起她的手把她引向里屋床上。
盖上锦被，又放下床边挂着的寝帐，做完这些，女婢转身吹了烛台上的蜡烛，轻手轻脚的合门出去了。
一夜安睡。
天还未亮，沈乐安早早睁开了眼，像是还没缓过神来似的一直看着头顶，直到女婢进来唤她，扶她起来梳洗打扮，她仍旧是一副云游在外的样子。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过门来看看。”女婢见沈乐安精神不济，想起从昨儿起她便是这幅样子，就有些担心的问道。
沈乐安被她这一声给拉回了神，从面前的铜镜里看着身后女婢那担心模样，笑道：“不是，只是未睡好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虽然她这么说，但女婢显然是一副不信的样子，这也不怪她担心，是前些时日，这身子在屋里莫名其妙的晕倒后，把人给吓着了。
也因为此，才让她活了过来。
“好了，姑娘看看，这样可还行？”女婢说话归说话，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不过眨眼间，一个简单的发髻就已经挽好。
沈乐安对这个没什么讲究，哪怕是给她扎成一束她都觉得还行，她这么想，但站在她身后的人却因为她的沉默而紧张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看着铜镜里女婢那张紧绷起来的脸，左看右看后赞叹道：“朱灵的手一向巧，我很满意，时候差不多了，该去向阿娘问安了。”
听到沈乐安的赞赏，朱灵心里原本的紧张因为这话一下就散了，眼里清亮，欣喜之情油然而生。
倒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沈乐安如是想到。
沈夫人院里，这个时候小厨房已经在准备早上的饭食了，沈乐安前脚刚迈过门槛，这后脚就有人将早饭端了上来，虽然只是普通的清粥小菜，但胜在做得有花样，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沈乐安看着那些人将饭食一碟一碟的在桌上摆好，沈乐安忍不住往里喊道：“阿娘，我可以留在这里用饭吗？”那声音听着有些可怜，身后朱灵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里面没有声，沈乐安就在原地乖巧的等着。
迟了好一会儿，沈竦溱和沈夫人才一前一后从屏风后出来。
沈竦溱面容沉静，脸带一抹肃色，沈乐安见状，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边上的沈夫人见她一下变得拘谨，知道是身边人的缘故，打趣道：“你呀，把你这身官气收敛着点，没见着吓到人了吗？”
沈竦溱点了点头，没说话，伸手理了理衣襟，像是没看见桌上摆着的饭食，回头对沈夫人道：“宫里还有事等着收尾，我先进宫去了，你同禾宁好好用饭。”
一听他又要进宫去，沈夫人这心一下就提了上来，开口想问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但转头想最难的都过去了，剩下的还能有什么？便没再问，说了句：“早去早回。”后目送他离开。
沈竦溱走后，沈夫人就开始不安起来，一顿早饭吃得也是心不在焉。
沈乐安安慰道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沈夫人明显听不进去，满心都在想着这事。
坐了一会儿，沈乐安才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回去路上，朱灵见沈乐安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在担心沈竦溱，就想着说些什么好笑的事让她开心一下，可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来，只好安安静静的跟在她身后走着。
从沈夫人的院子出来，要先过一条长廊，再拐几个弯便到了她的院子。
她走得慢极了，像是在欣赏周遭景色。
沈家的宅邸同别家比起，不算大，是个三进的祖宅，当初在修葺时请了当时有名的能工巧匠，府邸虽不大，但府中布景颇有讲究，仿的是江南园景，可又不全是，细微处也能看出自己的一点心思来。
拐过第一个弯，就见这沈家第一景，长廊外的观雨台。
人力开凿的湖泊，湖水呈现深邃颜色，边缘一圈长着不知名的植物，眼下天还冷着，但那圈植物已显出一抹绿色。
沿着长廊往前走一段，能见着一条连接着湖泊的走道，而在那走道的尽头，是一座石制的小画舫。
闲暇时坐在画舫上观雨烹茶，好不惬意。
不过她对那些文人的雅趣之作一点兴趣都没有，毕竟在他们看来，她是那什么都不懂的粗鄙之人。
她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风从耳边掠过，带来黏腻的湿气和瑟瑟的冷意，攀附在裸露的肌肤，让人有些不适。
“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会停。”长廊外细雨蒙蒙，仿佛在天地间蒙上一层纱，雨水顺着檐角落下，沈乐安看了一眼，言语间透着一丝厌烦。
朱灵附和了一句：“是啊，昨儿还是好好的晴天，今儿就又下起雨来。”这说完，就担心起沈乐安的身子，劝道：“姑娘，我们走快些吧，眼下虽过了立春，可这春寒料峭的难免过了病气，您前几日在房中晕倒，大夫虽说无碍，可还是得仔细着些。”
她这话里话外都是对沈乐安的关切，而沈乐安也不是那不听劝的人，只是上一世活得糙惯了，只要身上没有明显不舒服的地方，她都可以把它忽略掉，这陡然间换了个身子有些不太习惯，总忘了这是具娇弱身子。
“知道了。”沈乐安应了朱灵一句，虽然还是那闲散模样，但脚下步子比方才要快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