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月夕之夜，求个明白

八月十四，很快就到了……
因着快到月夕节，家家户户团圆的大日子，盛京的街头巷尾都张灯结彩，很是热闹，两侧的商贩也多了起来，争相的叫卖着，生意最好的酒楼鲤跃楼今日闭门谢客一天，来往路过的百姓都不由得往里瞧上一眼，毕竟节前节后，应是最忙的时候，这种时候打烊还真不是明智之举，不论外面的人如何猜测，但里面的人上至掌柜，下到小二、厨子都在忙忙碌碌，因为今晚在这，要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边的红绸挂歪了，你怎么做事的？”
“小顺，去后厨看看各位爷点的菜怎么样了？”
……
大堂里此起彼伏的都是掌柜的声音，且不说今日寿宴的主角是他们曾经的小主子，就凭她现在的身份，和今天要来的这些人，这一顿晚饭也足够他出去吹个十天半个月的了，毕竟能把这么多大人物聚集在一起吃饭，也只有皇家的宫宴了吧，但是今日他的小店还就有此荣幸，自然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到了下午，水凌月邀请的各路人马开始从不同的方向往鲤跃楼而去，瑶光宫里，安嬷嬷为她梳好了妆，“公主，今日可真漂亮”，小蝶早就按捺不住可以出宫的喜悦，一整天走路都是飘的。
水凌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半晌低声道：“走吧”，南栎来消息说，他先带南羽和南弦过去了，想来是提前去准备了，不过一想到今晚要做的事，这些兴致勃勃要为她过生日的人，注定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一顶低调的小轿子从瑶光宫里出发，待她们走远，一个在长街扫地的小太监神色匆匆地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顾惊鸿打点好照影阁的事，捧着一盒子礼物来到正好在门口碰到了水玉楼三人，“玉楼公子、景岚公子”，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不似往日热络，景七发现他的目光在看向凌景岚时，有些许奇怪，似乎带着点怒意，不等他纳过闷来，沈奕舟和南栎从上头雅间走了下来，显然早就到了，几人寒暄，他默默地退到了顾惊鸿的身边。
“小羽，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过来看呀”，南城和的死，南弦伤心了一阵，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今他得了恩典，可以和南羽一起同吃同睡，一起学习，倒比之前在南王府的日子自在许多，更重要的是，住在宫里，他可以时时看到水凌月。
今日他和南羽特意向书院告了假，来赴水凌月的宴，整个人都很兴奋，趴在雅间的窗户上，看着下面繁华的街道，眺望着水凌月来的方向，比起他，今天的南羽多少有些沉闷，很多时候南弦说话他都在走神没听到，就比如现在他坐在桌子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茶水，手指攥紧，手心微微地出了一层细汗。
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他才猛然回神，南弦却是一蹦三尺高，直接开门，看到凌景岚颇为惊喜地上前叫了一句：“师父”，水玉楼揉了揉他的头，众人进了屋，沈奕舟走在最后，手里拿了些东西：“十三殿下，麻烦搭把手”。
南羽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躲开了：“好”，然后慢吞吞地上前帮他把手里的盒子接过，摆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今日的寿星还没来，他们几个便率先入座，上了些瓜果，随意地聊着天，整张桌子除了水凌月的主位还空着，景七和顾惊鸿身边还余下一把椅子，众人心知肚明是给谁留的，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沈奕舟瞥了几眼那个方向，神情略有几分凝重，却掩饰得很好。
极乐楼今日同样打烊，里面的忙碌情景不输鲤跃楼，乌衣和西风削了三四天的竹子，糊了四五天的灯，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反观他家少主就轻松得多，虽然每天都在熬夜画花样……
“一、二、三……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墨白正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一堆花灯里，耐心地数着，今年是水凌月的第十八个生日，所以他画了十八品花木的图样，做了九九八十一盏花灯，每一盏灯上都写了一句诗，西风肚子里装着的诗文总算派上了用场，看着满脸堆笑的墨白，西风和乌衣只想仰天长叹，毕竟他们是主子道歉认错，属下累个半死的典范。
“乌衣，九十九个烟花准备好了吗？”墨白查验好了花灯，又问道，“买好了”，乌衣回答，知道今晚水凌月一行人要在鲤跃楼吃饭，他家少主就准备这些大手笔的礼物，还特意都摆在了与鲤跃楼遥遥相对的那一面，只盼着到时候这烟花炸响，花灯升空，那位奕王殿下不会被气死吧。
天擦黑，水凌月坐着轿子缓缓而来，一路上小蝶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偶尔答上两句，更多时候，是在摆弄手里的匕首，那是入京的时候，凌景岚送给她的。
一个挑着杂货的小贩打轿子旁过，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随后吆喝着远去，迎面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与他低声说了一句：“这么多人，不便下手，等晚上吧……”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无人发现。
水凌月下轿，让掌柜的安排了护卫和轿夫，又给小蝶和安嬷嬷塞了些银钱，让她们随意去逛逛，然后便自己往楼上雅间而去，平日里短短的几步楼梯，她却走出了朝圣的感觉，来到门口，雅间里隐隐有声音传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笑模样，推门走了进去。
“我们的小公主终于来了”，进门以后，原本在聊天的几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还是南栎先迎了过来，本来他还担心今日墨白若是来此，会不会闹个不愉快，不过好在一直没见人，听闻最近水凌月跟他吵了架，前几日连他送的短剑都还回去了，大有一刀两断的意思，见今日的情形，他倒信了几分。
“久等了”，水凌月解下斗篷，挂在一旁，自然地落座主位，今日她是主角，在座的也没有外人，自然不用讲什么君臣有序，人到齐了，掌柜的吩咐上菜，一水的菜品都是她爱吃的，南栎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带动了一下气氛，举杯同祝，觥筹交错间，凌景岚看着她，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可笑意却未达心底，他的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小吃了几口菜，水凌月忽然拿过了一旁的酒壶，作势要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沈奕舟却是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虽然这是特意从枫月山庄里取来的果酒，但还是有点后劲，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喝醉时的样子：“别喝酒了，我让人给你换茶水吧”。
水凌月一笑，拿开了他的手：“没事，今天是给我过生辰，这酒还是要敬的，这酒我喝过很多次，不会醉的，因为这是我哥特意为我酿的，是不是哥？”
凌景岚一愣，总觉得她这话里有话，但还是温和道：“是，但是奕舟说得对，你别喝了”。
“没事，我敬你们一杯后，就不喝了”，水凌月摇头，酒杯斟满，她站起身来，众人才明白她这一杯的意思是要一个个地敬过去，在座的几人面面相觑，但还是静静地看着，顾惊鸿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太子皇兄，这第一杯酒敬你，谢谢你对南樰的爱护、包容”，水凌月的第一杯酒敬给了南栎，这突如其来的客气还弄得他一愣，但见她一脸真诚，也还是就势一饮而尽，不过这好像是第一次她承认自己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别扭：“你是我皇妹，我不护着你，护着谁，这见外的话以后就不必说了”。
水凌月不答，又倒满了一杯，这次她敬得是身旁的沈奕舟：“奕王殿下这第二杯酒，我敬你，谢谢你自入京以来，不计回报地帮了我许多”，还是先干为敬，沈奕舟看着她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但也同样接下了这杯酒：“凌月，我……”
“有话不急”，水凌月不等他说，再次起身来到南弦和南羽面前，伸手摸了摸两人的头，却是只给他们各自倒了半杯：“弦儿，小羽，这杯酒我敬你们，谢谢让我遇到你们，我的两个开心果，以后也要好好听话，好好生活”。
“阿姐”，“皇……皇姐”，南弦和南羽对视一眼，水凌月不顾两人疑惑的目光，起身转到了另一侧：“景七、惊鸿，这一杯是你们的，谢谢你们愿意跟着我这个不靠谱的小姐”，顾惊鸿没推辞接过喝下，浅笑道：“我说过，跟定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这句话在座的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可他知道，她懂的。
“花孔雀，你别自己喝呀”，水凌月的语气有点调笑的意味，可水玉楼却是不敢看她，端着那杯酒的手在微微颤抖，其实她早该注意到的，自从她身份揭破的那一日，他的反常就出现了，只是她没当回事而已：“玉楼哥哥，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疼我，惯着我，还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给了我”。
水玉楼的酒杯越捏越紧，半晌才把酒喝下，起身去了窗户边：“我，我去透透气”，这一圈道谢的酒下来，饶是南弦都瞧出了不对劲，但眼下好像不是他开口的时候，水凌月提着酒壶来到凌景岚身边，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与她从沈奕舟嘴里听说的他判若两人：“哥，这最后的一杯酒，我敬你，谢谢你，救了我，宠着我，护着我，陪我长大，教我习武，任由我胡闹，还把我送回了我的亲人身边”。
凌景岚看着她，水凌月的性子他很清楚，她向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寻仇，在他面前更不会隐藏起自己的天性，也不会这样明明心里的悲伤藏都藏不了，却还是强颜欢笑，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吗？忽然他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她深夜回了水月居，却没留下……
水凌月被他盯着，快速地喝下了酒，躲开了他的眼神，不敢直视他，从小到大，她一做错事，最害怕凌景岚这样看着她，因为那样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让她无处可逃。
“好了，谢过了，下面该轮到我问话了……”水凌月拎着酒壶回到了座位上，扫了一圈看着她的人，刚刚还笑颜如花的她，面色忽地冷了下来，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