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0.丰碑

换最后一个弹夹的时候，班长听见侧面的枪声沉默了。那边有个老兵，和他形成火力交叉。但现在，老兵的手耷拉下来。血不停流淌，染红了石头周围的雪地。
刚换完弹夹，班长突然感到右肩被烫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精准的洞出现在锁骨附近，周围是灼烧之后留下的炭黑。没有疼痛，神经全部在高温下坏死，只有一种麻木感。
这是能量武器造成的创口。然而改造人不会使用武器，更不要说能量武器。
很简单的逻辑：附近一定有外星人。
他坚持着打完了最后的弹夹，然后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眼镜有一边碎了，上面满是灰尘和血，看不清楚。他索性把它摘下来，丢到一边。
改造人一层层包围上来，谨慎地靠近他。
突然，某种力量让它们分开，惶恐地避向两旁。
一个瘦小的泽塔星人走过来。它穿了一件奇特的光学迷彩，就像变色龙一样，能随时融入周围环境。它手里那支能量步枪也很特殊，轻巧细长，能源匣却特别大。
和泽塔星人同行的，还有一个细咪咪眼的东方女人。她身穿精致高级的套装，高跟鞋一尘不染，就像是去写字楼上班。这样一个人走在战场上，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班长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他用左手捏着烟卷举了一下，算是给对面打招呼。
咪咪眼报以微笑，但下一刻，她的微笑就凝固在脸上。
班长手里捏着个小巧的东西，乍看像订书机，但只要稍微有点军事常识就能看出来，那分明是一个起爆器。它能遥控五十米之内的电雷管起爆，继而引爆炸药。用膝盖都能想到这个华夏军人周围埋了多少炸药。只要起爆，整个山头什么都剩不下来
她双手下压，尴尬的微笑比哭还难看：“请不要激动，这位先生。您听我说，我叫凯瑟琳·秦，来自默斯克财团和平基金会。事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默斯克和平基金会已经与泽塔星文明建立了有效的沟通管道。我们可以达成共识，可以谋求和平。”
班长把左手凑到嘴边，像是吸烟，又像是吻了一下起爆器。
咪咪眼更紧张了，努力劝说：“您真的不需要采用如此极端的做法。请不要激动，停止无谓的抵抗吧。那毫无必要。除了增加死伤，不会有任何结果。您将被护送到附近的泽塔母舰，得到最好的医疗。您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非常、非常简单的问题——”
班长打断她的话：“五月花号到美洲的时候，盎撒人对印第安人也是这么说的。西班牙人俘虏印加皇帝的时候，也是这么承诺的。”
咪咪眼紧张地想要说点啥，但班长不给她插话的机会，顶着一口气不停往下说。
“和平、和平、你们举着和平的十字架，一路从新乡杀到洛圣都，从五大湖杀到合恩角。你们撒谎、你们欺骗、你们偷窃、你们以成功骗倒对手为荣。这就是你们的海盗价值观。如果给你们画一幅历史，一定是鲜红的血纸一张。而你，一个被洗脑的香蕉，同样接受了这套价值观，你成了他们的人。”
咪咪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变得紧张起来，声音逐渐颤抖：“不，别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地球这么大，完全可以分享。泽塔人跨越数万光年来到这里，并不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他们是先进的文明，他们愿意跟我们和平共存，创造更大更辉煌的繁荣……你在听我说吗？”
这时班长吸完了最后一口烟。他用力深呼吸，然后吐出最后一个烟圈。
咪咪眼还在等待他的回答，紧张得不敢说话。然而旁边的泽塔星人似乎已经察觉不对，嘶嘶地叫着，脚下向后移动。
班长丢掉烟屁股，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再见。”
此时南晓已经跑出去大概十几公里远。他先是看到那座遥远的山头忽然腾起一团蘑菇云，然后听见了沉闷的爆炸声。地面在震动，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一阵阵震动。
蘑菇云越升越高，腾向云端，如同一座丰碑。
第二天，根据班长平板电脑里的情报，南晓找到了京海市撤出来的队伍。
情况很糟糕，时刻都需要战斗。车队化整为零，分头前进，尽可能走小路隐藏行踪。
一队侦察兵带他前往秘密临时宿营地。看地图，那是一条隧道，位于大山里面，非常偏僻。
晚上九点，南晓坐在吉普车里，忍受着颠簸，肚子饿得不行。
两边都是车，用伪装网和树叶隐藏得很好。人们躲在伪装网下面吃东西和休息，小声地交谈着。他们不敢生火，手电都要蒙上黑布。
侦察兵队长是个很壮的中年人，独眼，络腮胡，线条相当粗犷。
但他其实非常细致，盘查了南晓很久，最后终于相信。
决定性的因素在于南晓父亲的名字。听说是南行德的儿子，队长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尊重。
“他是个英雄，”队长说，“要不是空军拼死掩护，京海市一个人也撤不出来。”
南晓急不可耐地打听：“他是不是也在撤退队伍里？我听说他受伤了，伤得很重？”
队长来回摇头。
什么意思？难道没这回事？难道班长是骗我的？
南晓顿时心冷半截。
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从战场上逃走，班长临时编了个瞎话？
脑海里瞬间冒出这个念头，然后他越想越觉得真，完全有可能。
然而队长却说：“这事我不知道。飞行员的情况都是绝密，平时也不跟我们在一块儿。如果真有搜救队找到了他，肯定会送到专门的救护所去吧。我可以送你去见许蓝少校。她负责后勤那块，掌握着所有人的名单。”
……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知不知道！
南晓又萌生了希望：班长不会骗我，爸爸还活着，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