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秋

十月下旬又开始下起了雨，倒不如前一阵那么频繁，下下停停又停停下下，温度随着雨水一天比一天低。
周末没有雨，但天色格外阴沉，光线格外黯淡。
书架上监控的红灯一闪一闪注视着海鸥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伏在桌子上书写的海鸥被一阵钢琴声打断，海鸥停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受阴天的影响，黯淡的天色使海鸥无法分辨时间，仿佛时间还是停留在午后。
海鸥似是被这钢琴声拉入人间烟火，她忽然发现外面热闹极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跑调的葫芦丝、小孩互相打闹的尖叫……俨然不是刚刚写作业时耳朵里的静谧。
海鸥出神地盯着窗外一动不动，忽地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海鸥回过神看向手机，一条消息跃然出现屏幕上——是母亲。
——你在发什呆？
母亲发来这样一句话，海鸥看着屏幕有些讽刺笑了，回复道：不会了。
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
最近课程赶得很紧，为的是给十一月中旬的期中联考留时间复习。学校很重视这场联考，还特地让各班班主任组织了一场班会来动员同学们。
班会是占用的是晚自习，班主任站着讲台一侧，手随意搭在讲桌上，“学校还是很重视这次联考的，最近课程赶得也比较紧，如果有不会的问题一定要及时请教老师，千万别拖着。”
“这次联考一共有十四所学校参加，有好几所非常有名的学校也参加，大家别把目光局限于自己周围的同学、年级的同学，也要看看更多外校厉害的同学……”班主任的声音在教室回荡。
“哪所是有名的学校，我们吗？”李文博自嘲道，“好学校都不参加这种联考，人家都自己考。”
这场班会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只占了晚自习不到一半的时间，余下的时间又接着上自习。
教室里静悄悄的，而窗外狂风大作，隐有闷雷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想要下雨的节奏。晚自习下课后，同学们怕再晚会儿就下雨便快速收拾了一下东西离开了。
转眼间，教室里只剩下了江河与海鸥。只有两个人的教室既空荡又安静，窗外的风像海浪般不知疲倦的一下又一下涌向窗户，刮得窗户作响，似乎下一秒风就能破窗而入。
窗内、窗外，安静、吵闹。
“你喜欢海吗？”
海鸥开口打破了教室的静谧，她的声音像被浸在雨水里一样——湿漉漉的。
江河看向海鸥，发现对方偏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沉默着。
海鸥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很讨厌海。”
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在仅有两人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海鸥转椅子，直视着江河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你说海鸥能在江上活着吗？”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江河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最后雨也没有下，傍晚的雷声似乎只是在恐吓人们，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像是对人们急着回家的嘲笑。
江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家的，他们甚至没有打扫教室就离开了。江河最后的印象就是——教室里刺眼的白织灯、黑板上交织一片的粉笔痕迹以及海鸥最后看向他的眼神。
江河那天很晚才睡，漆黑的屋子里亮着的手机屏幕模糊的照应着他的轮廓，屏幕里一张张海鸥的照片又让他想起了放学时分海鸥看的眼神——像盛着一整片海。
雨是半夜下的，湿漉漉的地面已经凝聚了一片又一片水坑。江河出门比往常都要早，临近院子门口时脚步方向一转，走向了另一栋居民楼。
江河不知道海鸥什么时候出门，便提早了很多站在楼下等海鸥，他有话想告诉海鸥。江河站在楼道门口，撑着的伞被他合拢提在手里，雨水顺着伞脊汇集滑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
江河盯着楼外一处水坑发呆，他突兀的想起了海鸥的眼睛，比雨水更加湿润，像极了海。忽的一道关门声惊醒了他，他转过头盯着楼梯那里，他有种预感——是海鸥。
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响起，和外面的雨声同步。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顶端，昏黄的灯光让江河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江河知道那就是海鸥。
—
少年站在楼道口，身形提拔宛若一棵松。
海鸥惊愕的看着江河，少年转过身仰视着海鸥，即使灯光昏暗但眼神依旧清明。
江河直视海鸥，认真道：“能。”
少年的话让人摸不到头绪，这像是对某个问题回答，海鸥还没来得及深思，江河又开口说了下去。
“海鸥是鸟纲、鸥科的一种中等体型的海鸟。”江河神情认真，但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紧张，他合上眼脑中回闪他昨晚浏览过得每一个资料，再次睁开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它们分布于中国整个沿海地区包括海南岛及台湾，而冬季海鸥会飞到华东及华南温暖地区的大部分内陆湖泊及江河越冬，那里温度适宜以及有充足的食物足够它们度过整个严冬。”
“所以，海鸥能在江上活着。”
海鸥想起了昨晚对江河说的那句无厘头的话，她惊讶于少年会如此上心。灯光昏暗海鸥只能模糊地看到江河的脸，但那双眼睛她却看的异常清晰——认真，清亮。
下一秒，她听见江河说道。
“你也能，海鸥。”江河声音坚定，“你会离开这里的，一定。”
蒙蒙发亮的天空映照着少年的轮廓，垂在身体一侧抓着伞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风携着雨吹入掀起他的衣角。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无端让海鸥觉得少年像极了这个季节——清冷的秋。
时间似乎胶着在这一刻，万籁俱寂，唯有雨滴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