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道歉

X市的夏天不是闷热阴郁的天气，就是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瓢泼大雨。
“今日X市局部地区有中到大雨·······”
“师傅，能把声音调大点吗？”夏楠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她看着雨刮器不停的来回摇摆，嘎吱嘎吱的响声和窗外的雨声让她听不清电台里的声音。
这辆车也是等了足足40分钟才约到的，看来今天大家应该都不会准时到了，夏楠想着。
晚餐的地方是一个叫“暇日”的私房菜馆，整个菜馆是苏州园林风格，进门的一处小溪蜿蜒曲折，沿着小溪入园，有分布在两排的9个包间，每个包间的名字清新别致。
夏楠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庭院，他们今晚用餐的地方叫做“对月”。
“女士，请~”服务员轻轻推开了雕花的梨花木门。
距离6点仅仅过去了10分钟，夏楠以为她会是第一个到的，可是没有想到，打开门时看见的是正坐在上位的陈恒父母，坐在左侧的是陈恒，当然还有背对着她的向娥。
“楠楠来了，快坐吧。”陈廷松示意夏楠坐下。
夏楠没有开口叫陈廷松和郑莉，她把自己的雨伞放在门外，轻轻的拨了一下头发，坐到了向娥的旁边。
“服务员，上菜吧。”陈廷松吩咐到。
夏楠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已经没有当日双方见面时的融洽，整个空气不仅湿润，而且冰冷。夏楠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向娥，她正端着茶杯，轻轻的啄了一口，便放了下去。
“亲家，这是我从福建带回来的，今天您一定试一试。”向娥突然起身，开始拆封放在桌上的一瓶白酒。
“哎~今日就不饮酒了。”陈廷松摆手。
“今日这酒您一定要尝尝。”向娥已经迈步出去，跟着拿起了陈廷松的酒杯，倒了进去。
“向姐说喝点你就喝点吧。”郑莉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这么多年从不饮酒，倒是陈廷松，在官场多年，少有不喝酒的时候。
“女士，我们有分酒器，您需要吗？”门口已经开始上菜的服务员正准备给向娥拿出柜子里的分酒器。
“不用了。”向娥回到自己座位上，并没有用那口小小的白酒盏，而是将白酒哗啦啦的倒进了自己的红酒杯里。
夏楠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向娥足足倒了半杯。
陈恒转着圆桌，把已经为夏楠准备好的气泡水递给了夏楠。
服务员进进出出的上菜，可是整张桌子上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个·····爸，妈，正好向姨也在，我和楠楠有事想告诉你们。”陈恒看服务员退出了房门，知道要由自己开口打破僵局。
“陈恒，先等一等，向姨有话要说。”向娥打断了陈恒，她端起面前的酒杯，站了起来。
“亲家、亲家母，我原以为，上次相聚之后我们再端起酒杯是在楠楠和陈恒的婚礼上，没有想到是坐在了这里。”陈廷松和郑莉都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今天呢，其实约亲家、亲家母出来，主要是向替我们家夏楠向两位道歉、向陈恒道歉。”夏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已经紧紧的抠进了肉里，嘴巴里的气泡水已经开始散去了味道，跟着席卷舌尖的是一点点苦涩。而陈恒则吃惊的看着向娥，道歉？难道向娥不是应该来责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婚吗？难道夏楠没有告诉她离婚是他提出来的？陈恒一时捉摸不透。
“首先，很感谢亲家、亲家母不嫌弃我们是商贾人家，我向娥文化不高，夏楠从小也没有在健全的家庭长大，原是我们这样根不正的家庭承蒙亲家你们看得起，能接纳楠楠，我向娥很感谢你们。”说完，向娥仰头喝了一大口白酒。
“向姐······”郑莉看着向娥的这口酒，难为情了起来。
“妈~”夏楠被嘴里的苦涩完全侵袭，她艰难的从嘴里崩出了这个字。
“你别打岔。”
“其次，女儿夏楠是我教子无方，不懂感恩也不懂得如何去经营一段婚姻。其实这原是不怪她的，在她7岁的时候，我便和她爸爸离婚，楠楠从小也没有过过一天有父有母的日子。我没有在她任何一场家长会上出现，也没有在她青春懵懂的时候教过她什么是爱情，她也没有看过她的父母是如何相爱、包容，如何经营婚姻的，可以说在她的人生里，我什么都没有教会她。”向娥哽咽了，她从未在别人面前承认过自己的无助和脆弱，包括夏楠。
“可以说，夏楠今天在感情和婚姻里的自私和幼稚都是我向娥一手造成的。在这里，我替楠楠向陈恒道歉，也谢谢你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接受楠楠、包容楠楠。”说完，向娥仰头，喝下了第二口酒。
“向姨，是我的问题，是我跟楠楠争吵，还置气跟她提出离婚的。”陈恒慌张极了，他站起身子，一时只能道歉，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楠的眼泪在向娥饮酒时早已夺眶而出，她把头埋进了自己的长发里，努力不要让别人看见此刻早已被眼泪浸湿的脸庞。这些话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听到向娥说出来，她知道一向要强的向娥从不会向别人道歉，可是今天却为了自己向陈恒一家赔礼道歉。想到这里，夏楠把头埋的更低了。
“陈恒，向姨不知道你们离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也不在意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向姨是想告诉你，夏楠她身上确实有很多的毛病和缺点，可是向姨也了解她，夏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告诉我，她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她不懂婚姻需要退让和包容，你应该教她，而不是跟她一起做傻事，知道吗？”
“········”陈恒没有接话，他其实在这半个月里也为自己那日晚上的种种行为进行了反思。
“亲家、亲家母，今日我本不应该替你们管教孩子，既然陈恒叫我一声向姨，我也想作为长辈说一句：陈恒，我相信你和夏楠决定结婚时准备好要一起面对风雨的，而不是在风雨来临时选择一拍两散，你这种做法不地道也不男人。我希望你和夏楠今日之后，能重新思考你们身上各自的问题。如果你们还有感情，就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说罢，向娥喝光了最后一口酒。
“哎~”陈廷松叹了一口气，他拉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陈恒，示意他端起自己的酒杯。
陈恒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走到向娥旁边，一饮而尽。
“对不起向姨，我没有照顾好夏楠，也让您和我爸妈一起担心，这杯酒我干了，我给您保证，我一定和夏楠重新处理我们的问题。”
夏楠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只有眼泪落下打湿裙摆的痕迹。
向娥，她的母亲，除了逢年过节和需要救济时才会拨通电话的这个女人，夏楠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她。她以为的向娥霸道、专治，且只在意她自己的生意。她昨天在床上试想过上百种今日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刚才这幕。
“谁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
回去的出租车上放起了电台情歌。夏楠跟来时的焦虑不同，她静静的靠着窗，看着雨后的X市，明天又会是放晴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