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大牢里来人传话，李县令现在肯招供了。
“于川海还真厉害，不过一夜的工夫就审出来了。”沐流景夜里睡得晚，刚刚起来就听到这个消息。
“元清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沐流景快速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
“你慢点，不着急，反正我也没打算去大牢。”邹元清坐在他身边，动手给他盛了一碗粥。
“怎么不去，他好不容易招了。”沐流景咬着东西，愣愣地问道。
“他想说我就要听，什么时候等到我想听了再说。”他吩咐来人，“让于大人继续给他过刑。”
想来他说出要招供的话之后，于川海就给他把刑停了。现在给他一段喘息的时间，再重来几轮，他只会比之前更难熬，到时候吐出来的东西才更可靠。
沐流景憋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谁要是犯了事落在你手里，还不如趁早自己抹脖子。别人肚子里装墨水，你这倒也是黑的，只不过全都是坏水。”
损不损啊。
邹元清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叫来人把东西都撤下去。
“我们动身吧，现在崳东县重建比审问李县令更重要。就算是要撤了这个郡守，也要盯着他把活儿都干完了。”
沐流景默默地走在他身后，见邹元清投射来疑问的目光时，忙道：“你先走，我看着就行，看着就行。”
他该说原来邹元清其实还算对他不错吗？
真该让上京城那些羡慕五公主的女子看看这个人的真面目，一个永远猜不透的人有什么好的，哪有他这样风趣随和的人好相处。
邹元清虽然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思，可他终究没有读心之术。虽然看着沐流景有些古怪，却也没说什么。
崳东县的事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已经入了九月，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河里的水在短短一个时辰便到了最高点，脆弱的河堤根本没有阻拦之力。水位越涨越高，许多人爬到了自家的房顶上，可巨大的水流连人带房子一起冲走了。
那些失踪的人大抵都是这样找不见的。
崳东县根本没有应对能力，是它所属的阳城郡及时出手，才护住了这些百姓。
一路走来，邹元清听到彭郡守在百姓中的风评还是不错的。这是一个能干的人，官当得也挺好，只可惜坚定地站在三皇子阵营，无法为他们所用。
就是因为这些人太过忠心三皇子，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把他们的主子给害了。
崳东县令和阳城郡守都是齐沛的人，那县尉肯定也是他们一伙的，不然不可能在这里一待十年还活得好好的。
邹元清放下心思，继续和郡守说着种种重建工作。
目前已经将灾民全部登记在册，壮劳力都要参与修建工作，妇女们帮着浆洗煮饭。郡守派人拿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去临县买了一批药物、木材和米粮。
“能找到的遗体都已好好安葬，受伤的也都用过药了，大多数人只是一些皮外伤，再有几日就完全好了。几位大夫还建议烧一些除祟的草药驱邪，也都挨家挨户地送去了。”几位里正依次汇报着自己管辖地区的情况。
郡守征询邹元清的意见。
“大人自便，元清只是为赈灾而来，不会干扰大人理事。”邹元清连连推拒，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两句嘴也只是点到为止。
这边议事，沐流景不想掺和，便找到了当地的沐家商队，让他们帮着往来运送物资。
路边有一个小女孩在抹眼泪。小孩瘦瘦小小的，就连哭声都不大。
沐流景蹲下来问，“你怎么了，你家爹娘在哪里？”
谁知他不说还好，这一问小女孩哭得更厉害。
旁边认识的大娘说：“小伙子，快问了，别再惹那丫头伤心了。”
说着将他拉过来，站在小姑娘听不到的地方说：“这小丫头的娘刚把她托上她爹的肩膀，一个没站稳，人就被水流冲走了。”
“要不是她爹一直撑着她，这么小的丫头怎么活得下来。等到水渐渐退了，人们才发现，她爹身子都僵了，哪里还有命在。”
大娘说得牵动自己的痛处，她儿子也是为了保护这一家子的女人和孩子，被水冲走后再也找不见了。
“她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沐流景眼中流露出心疼，李晋那个人真是过多少遍刑都难以赎罪。
大娘摇摇头，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帮着照顾这个孩子，也问过她的一些表亲。可大家都自顾不暇，谁还肯照顾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沐流景身上还有从京城带来的芝麻糖，拿出一颗剥去糖纸后喂给小女孩，其他的都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小鬼头们。
“你愿意跟着我回京城吗？有大房子住，也有好吃的东西。”
小丫头歪着头看他，既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傻乎乎的。
沐流景却有着无比的耐心，帮着她整理乱掉的小发揪，给她清洗沾着糖汁的手指。
旁边的大娘小心地问道：“这位贵人，我只是他们家的邻居，可既然她家里人都不在了，我就托大问一句，您要带她去京里做什么？”
这时小丫头居然伸出手来让他抱，沐流景也不嫌弃，一把抱起她来。
“老人家不必紧张。我姓沐，祖父是圣上封的长信侯，这次陪着钦差大人前来赈灾，想要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刚才说话的时候没注意，这个年轻公子身上穿的衣服，比县太爷的都好，可孙婆子怕他有坏心思，不敢让小女孩就这么随便跟他走了。
“原来是京城里的大老爷，老婆子不知道才问的，您能带走这个丫头可是她的福气。”
孙婆子摸摸小女孩的头，“你跟着这位大人走，可一定要听话，你爹娘一直盼着你好呢。”
小女孩对孙婆子的话还是有些反应的，慢慢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
沐流景拉着她的小手和大娘挥手，“我们现在暂住在县衙里，您可以跟其他人说一下，若是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愿意跟着我走的，可以去那里找我。我沐家商队可以照顾和培养他们，等长大了也可以留在商队做工养活自己。”
孙婆子擦擦眼泪，“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放心，我一定把这话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