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北方的军阀一路南下之后，南方的军阀也开始北上。在月香回到叶城的第二个年头，叶城又一次面临着被洗劫的命运，而作为叶城首富的沈家，自然首当其冲。
张大帅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直接住进了沈家，当然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他没有来得及作威作福，沈远山就很识趣地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抱着手站在他面前。
“沈老板，你很明白。”
沈远山笑了笑，说：“不明白也得明白。请大帅收好了钱财就离开叶城，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拿的了。”
“这倒是——”张大帅眯着眼笑了起来：“但是还有一样好东西沈老板没有送给我呢。”
“你要这宅子吗？一并给了你也无妨。”
“不不不，我要的，是沈老板你的二奶奶啊。”
沈远山瞬间浑身僵硬。
“我张某不才，曾在上海十六铺听过夫人的一支《贵妃醉酒》，真真是仰慕至极。可惜当时夫人正遇贵人，我没有缘分见她一面，如今既然是沈老板的二奶奶，不如引荐给我？”
沈远山的拳头已经捏紧了，他向张大帅拱了拱手，道：“内人身体不好，恐怕大帅是见不着了。”
“是吗？那可真对不住了沈老板，这钱我一分不要，就要你一个沈家二奶奶。如果今天晚上我听不到这一出《贵妃醉酒》，那这叶城就等着《火烧连营》吧。”
沈远山对下人说，谁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二奶奶，就把他的腿打断。
可是李娇儿不是下人，她用不着听沈远山的话。换个面想想，她是为叶城好。
李娇儿跑去给月香下跪，说：“整个叶城如今全在你身上。”
月香坐着喝了一碗茶，冷冷地拍开了李娇儿的手：“叶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沈家呢？沈家你总是要顾的吧？再有，老爷呢？老爷你也不顾？”
月香凑到李娇儿面前，笑着说：“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怕死，你跑就是了。我不怕死，远山也不怕死，怕死的人，都同我不相干。”
这样一说，李娇儿就软了。她急急忙忙地回去收拾行李准备跑路，收拾到一半她想起来，她能跑去哪儿呢？她有月香那样的本事活下去吗？与其死在外头，不如死在这里。仔细想一想，原就没有什么盼头，或许死了还好一些。于是她决定不跑了，死也要和她的老爷死在一起。
可是月香没有给她这个和沈远山死在一起的机会。
月香换上了杨贵妃的戏服，上好了妆，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到了前厅来。
前厅点着大灯，沈远山就站在那里，一脸惊愕地看着月香。
张大帅拍着手笑道：“好，我还以为沈老板真为了女子弃江山，不顾这叶城老小的性命了呢。我连枪都装好了，没想到还是沈老板仗义。”
月香向沈远山歪了歪头，笑着说：“远山，给我叫个班子来。”
“我不去。”他脱口而出，两眼布满了红血丝。
“你去吧。”月香仍旧笑着。
沈远山在那里站着，死死地看着月香，然后灯花爆了一下，他转身就走。
月香两年没再唱戏，乍然一开嗓，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还能唱好。她不去想别的，不去看沈远山的眼睛，只是唱戏，她把自己当成了杨贵妃。
一曲《贵妃醉酒》唱毕，月香弯了弯腰，然后在张大帅身后看到了蓝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