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封州

封州城是南北客商来往的必经之地，五湖四海之人皆汇聚此处，富饶繁荣，却也是鱼龙混杂。
可最近这封州城却不大太平，一夜之间，城内城外多了许多盘查的守卫，夜里巡逻的士兵也比往日多了三倍不止，闹的人心惶惶，猜疑之声四起。
漕运司近几日上下简直忙昏了头，转运使杜泽此刻正在知府的府衙内，来回不住地踱步，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封州知府吴不语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自顾自呷了口热茶，说道：“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再急又能如何，且听天命罢！”他已经是官场上的油条子了，早已练成了遇事不动如山的为人处事。
杜泽眉间的皱纹怕是能挤出绵延山脉来，心中暗恼，恨不能啐他一口，这条滑不溜秋的老泥鳅！他当然不急了，等京城那边怪罪下来，头一个倒霉的可是自个！
但眼下没法和他计较这些了，这些年他这漕运司转运使的位子坐的顺风顺水，底头各种名头的孝敬加起来已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来了，眼看着他连孙子都快抱上了，这会儿要是被问罪，杜家可就全完了！怎么偏偏就被那位祖宗给遇上了。。。。。。
商队的船只靠岸之时，温三爷敏锐地感觉不大对劲，这些年他在外头闯荡，封州也没少来过，但头一次遇上现在这种情况。码头上盘查的士兵以往不过是例行公事，随便盘问两句便放人了。
可眼下，这些士兵个个面容严肃，每当有商队船只靠岸时，必须严格盘查船上的物品和人员，态度也是十分恶劣。
温三爷皱了皱眉，码头的气氛不大对劲，于是对着身旁的温明澈和温流低声道：“流儿，照顾好你妹妹，我先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温流闻言，点了点头，他平日里虽然没个正形，但是做事好歹还算靠谱。只见他想了想，对着温明澈身边的白梅吩咐道：
“白梅，去给四妹妹找一顶幕篱来，待会儿让那队卫兵冲撞了女眷就不大好了。”
白梅应了一声是，跑回了舱房。
钱管事这些年跟着商队跑，和这群官兵打交道惯了，刚下船便对着为首的官吏迎了上去，露出了一个笑来：“大人，今个这是……”
那官吏大声道：“转运司例行检查！尔等莫要阻拦！”接着挥挥手，底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上船，开始盘查起来。
“这是作甚？”钱管事心里咯噔一声，脑子转过弯来，立马不动声色往官吏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一点心意，当给弟兄们的茶水钱，还请大人笑纳。”
那小吏暗暗伸手掂了掂荷包的分量，脸色缓和了许多，对他说道：“最近全城戒严，不必慌张，老老实实接受盘查便可。”
那钱管事暗暗松了口气，说：“原是如此，我们都是本本份份做买卖的，官爷您随便查便是，只是船上有贵客，怕是冲撞了他们终归不妥。”
“哦？巧了，最近对生人盘查得紧，让船上所有人都出来，且出示通关公凭才行。”
这好大的阵仗！钱管事微微皱眉。只见温三爷也从船上下来了，见他许久没动静，便问道：“老钱，发生了何事？”
钱管事连忙压低嗓门对着那小吏说道：“这一位是江州府温家的三老爷，他是带着府上的少爷小姐前去金陵探亲的。请官爷仔细点可别冲撞了女眷。”
温家……那小吏也不傻，眼睛一骨碌得转，想起来了，原来是桃李满天下的温家，可不是他这样一个七品小吏轻易得罪得起的，听说当年温家鼎盛之时，如今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现在的转运使杜泽想同温老太爷攀上关系也是无从下手。
他轻咳两声，对着船上仔细搜查的士兵说道：“查完了吗？没有查到违禁之物就收队，人就不必仔细盘问了。”
他对着温三爷卖了个好：“这位老爷不必惊慌，最近码头查到有船队走私私盐流入各地，这才城内城外查的严了些，既然没有查到什么违禁之物，我们这便收队了。”
私盐……温三爷心中了然几分，大楚律法严明，茶盐铁矿等物的买卖，均由官府把控，由各州的盐商自行进行投标竞拍，以取得盐矿的开采权。而由于卖盐之获利巨丰，而官府又予以重税，是以官盐价格高昂，足以让大部分平头百姓望而却步。
而民间倒卖私盐之风屡禁不止，但本朝律法最是严苛，大楚律法：凡是贩卖私盐者，无论数量多寡，一经查处，先打六十军棍，流徙西北；贩卖私盐超过一石的，抄家问斩。
此条律法一出，本朝买卖私盐之风气消停了不少，毕竟比起钱来还是惜命要紧。
但闹出这么大阵仗，也是少见。
温三爷想了想，决定还是依着原计划在封州城休整几天，毕竟商队要在这里停靠几日，把船上的货物卸掉一部分。
果然那小吏说的不错，最近封州城街头巷尾多了不少巡逻的士兵，而且看起来似乎不是普通的厢兵，更像是守备军。
他在码头旁雇了两辆马车，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个客栈安顿下来。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白梅好奇地掀开竹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封州果然是与江州的风土人情截然不同，大街上也比江州来的热闹有趣：金发碧眼的胡人屡见不鲜，各色服饰服饰的外邦人在这里汇聚一堂。
白梅的眼睛瞪得溜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脑袋都快探出窗外了。紫苏使劲扯了扯她的衣角，轻斥道：“你也忒没规矩了，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若到了外头去，丢的可是姑娘的脸！”温家从前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如今虽然府上规矩宽松了许多，但也不容许家里奴仆放肆失礼。
白梅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坐好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温明澈原本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闻言却笑道：“无妨，她年纪尚小，没见过这些，难免好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