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密室内，赵博约无力地垂着头，麻木地望着地面。没有任何光源，黑暗将赵博约肺里的空气碾压成碎片，使他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怎样，官家对此可还满意？”突然亮起的烛火一度让赵博约以为有人来救他了，可是听到江温言的声音传来，赵博约的心又瞬间归于死寂：“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如今风光无限，怎会屈尊降贵来到朕这儿？”江温言讽刺地行了个礼：“臣是替官家执政，哪里敢对官家不敬？”
这句话正中赵博约下怀，赵博约愠怒道：“你这个乱臣贼子，夺了朕的江山，还要夺走朕的女儿！”江温言平静地说：“你不应该伤害她。”赵博约挣扎着身上的锁链：“朕给她吃的喝的，哪里伤害她了？你没看见她那副白白净净的样子？”江温言眼底带着怒火：“是啊，白白净净，都快成一张纸了。她身上可有不少伤。”其实赵博约知道自己的下人会虐待赵一心，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博约反驳道：“那是那些奴隶干的事，他们捧高踩低，与朕何干？江温言，朕没想到你造反只是为了一个公主！”江温言坐在椅子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静静看着他。
赵博约对上他的眼神，沉默不语。
良久后却突然哈哈大笑：“江温言，你别以为赵一心是个好人，她会杀了你！不管谁对她多好，她都会杀了那个人！你知道朕为什么把她关起来吗？你以为只是惹怒卫家那么简单？其实她杀了朕的儿子，朕所有的儿子！她是个疯子！她只会不断杀人！”
赵博约滔滔不绝，江温言却面无表情：“都是你的错。”这句话，皇后临终前也对赵博约说过，这句话就像诅咒一般萦绕在他脑中。想起自己的皇后，赵博约得意的神态顿时消失，歇斯底里地大喊：“都是卫家逼的！若不是卫家这些个乱臣贼子逼迫朕杀了阮氏，赵一心也不会杀人，朕没有错！都是卫家！你惩罚朕有何用？”赵博约有些呜咽。
见他再次失去神智，江温言站起身：“卫家早已不复存在。臣是来告诉陛下，太后崩了。”说完，冷漠地走了。
江温言走后，密室又陷入了黑暗。赵博约听到母亲的逝去，留下眼泪，却无济于事。即使母亲曾经和他政见不和，但这依旧是他的母亲…
想着想着，赵博约脑子突然里蹦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天真烂漫，拽着风筝到处跑来跑去，看到赵博约，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酥酥，倘若你不是那个样子，朕何尝不愿意做你的父亲？
慈元殿是曾经太后的居所，如今却用来关押赵博约，没有人知道赵博约被关在这儿，正如曾经没有人知道赵一心被关在这儿一样。
外面下着大雪，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两天前。
江温言满心都是家里那个也许正在生气的小人，快马加鞭地回府。
突然，马儿啼叫了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人拦住了。
马车上砚台里的墨水差点儿撒出来。
江温言语气平静，心里却些许不耐烦：“轩瑾？”已经下马的段轩瑾赶紧回答：“是一位女子摔倒了，吓到了马儿。”江温言觉得没必要在区区一个女子身上浪费时间：“让她自己起来。”说完，命车夫驾马。
段轩瑾满脸黑线，殿下真是…一言难尽。
段轩瑾好心扶起那个带着纱帽的女子，安慰道：“小娘子没事吧，要不要找个郎中看看？可有哪里伤到了？”女子福了一福：“是奴家冲撞了，奴家有罪，竟惊扰了殿下，奴家甘愿受罚。”段轩瑾觉得女子的胳膊如凝脂一般，即使隔着衣服，也感觉的出来。应该是贵族千金。什么样的贵族千金敢亲自上街？
带着满腹疑惑，段轩瑾回答：“哪里，殿下宽宏大量，不会怪罪。小娘子以后还是小心些为好。”说完，段轩瑾上马赶了上去。
望着马车远去，女子身边吓得哆哆嗦嗦的侍女顿时换了一副样子，讥讽道：“那个秦王还真是不解风情。”女子看着四周慌忙散去的人群，勾起一抹微笑：“是啊，不解风情。”
…
段轩瑾赶上马车，问道：“殿下，要不要臣去查查那个女子？”江温言没有做声，认真地在纸上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阮氏给赵一心起的名字，也是希望她一心一意，与良人相守到老。
江温言呢喃着这个名字，心里甜丝丝的：“赵一心…赵一心…”丝毫没有搭理段轩瑾。
熟悉江温言脾气的段轩瑾知道这就是默许了。
哪知江温言蹦出来一句：“轩瑾，有妇之夫不应该招惹其他女子。”
其实那位女子的身份江温言了然于心，是当今燕太尉之女燕淑窕。这番举动只是燕太尉为了试探他，但以江温言派人对燕淑窕的调查，燕淑窕并没有那么重的心机，恐怕燕淑窕脑子里只想着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虽然燕家谋反之心早就被江温言所知，可是江温言没有时间想这个，他只记得自己不按时回家的后果。
…
燕淑窕回到燕宅，燕太尉早早就坐在太师椅上等着，看到女儿来了，屏退左右，脸色阴沉：“去哪儿了？”燕淑窕行了个礼，面色不改地说：“女儿去拦了秦王的马车。”燕太尉重重地一拍桌子：“放肆！你不知道秦王他…”燕淑窕打断父亲：“爹爹，我们燕家是三朝元老，怕他做什么？女儿只是好奇那个秦王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竟然嫌弃女儿。”其实燕淑窕此番巨举动也是得到了他的首肯，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你以后不许这么无礼，本官明日去秦王府道歉。”即使没有人听着，他不敢说出造次江温言的话。
他骨子里逃不过一个“怂”字。
燕淑窕一向崇拜父亲，以为父亲是“佞臣立朝，我将斥之”。心里也盘算好了。
殊不知燕太尉才是那个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