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唐子郎毕竟是安国公的长孙，如今被掳走，自然是合全安国公府之力去营救。再说，这唐小公子的命要是由自己救下来，赏赐是少不了的，要是再府上谋个好职，后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就更好了。府上上下，护院的，饲马的，陪读的，凡是精壮些的小厮家丁，都赶了趟似地加入了救小公子的行列中。安国公府上下，连个巡视的人都没有。这，正合了留在荒院中的逐星的意。
那房中的新砌的墙，正好与隔壁的院子相隔。逐星轻轻一跃，便到了那房间的屋顶上。往下看去，不由的皱了眉头，心中想道：“这安国公府未免也太财大气粗，这个荒院原先失火，荒废了也就罢了。第一次查探时，没有留意到，现下认真观察，这院子也出了奇的荒凉，这荒芜的程度，都能与沈氏的荒院媲美了。这安国公府究竟还有多少个这样荒芜的院落？”
逐星从房顶翻身下来，落到刚刚自己发现新砌的砖前。蹲身下来，细细观察，那墙洞如周慎所推测，是新填上的，原先定也是十分隐秘。只见这墙洞前是一片杂草，长得十分茂密，足有半人高。大概是填墙的时候被踩塌的，才露出了这一块来。若非如此，这墙洞藏在草丛中，是很难被发现的。
“可是，又是谁发现的呢？又为何要将它填上？这两座荒芜的院落，大概也不会再住人了罢！既然如此，谁会在意这墙上的一个洞呢？”逐星实在是想不通，只想直截了当，再将这墙洞挖开，一探究竟。只可惜，填这墙洞的人用得可是上等的材料，那桐油和上了草木灰，死死的将砖封上，连一条缝隙都没留下。正有些泄气时，院中却来了一阵风，吹得那树叶，野草都胡乱摇着。此时，一道鲜红刚好从逐星余光掠过。他下意识转头看去，一丛鲜艳的花夹杂在那乱蓬蓬的草丛中，正开得盛。逐星认得，那是凤仙花！才想起，遂安曾在牛大壮和犯人的头中，都找到过被染过的指甲。可那日，偏偏将整个安国公府都搜遍了，都未曾见过又一个人染过指甲。难道，这指甲的主人，其实就藏在这栽了凤仙花的院子中？
逐星起身，向四周看去。这院子冷清极了，满园的杂草，别说住人了，就连下脚的地方可都没有。
就在此时，院子的大门竟发出一声闷响。那大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情急之下，逐星找不到能藏身的地方，只好一发力，又回到了方才的屋顶上。
只见一个小丫鬟从那门缝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又不安地回头看了看，不见附近有其他人，才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她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丫鬟，似乎比她胆子大些，直接跨进门来。
两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在那杂草堆中翻着。
“你确定是在这里丢的？”那个胆子大些的丫鬟开口问道。
“你小点声，要是让人知道，我们偷偷的进来了，可是要完了！”
“怕什么？小小姐把府上的护院都带走了，除了他们回来巡视，谁还会来？”
正当逐星蹲在房顶上暗自庆幸只是两个来寻东西的小丫鬟之时，脚下那瓦片不知道是否年久失修，居然“啪”的一声，断了！还没由他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陷进去，一时半会无法拔出来。更何况这底下还有两个小丫鬟呢，连动作都不敢太大。心想：这下完了，大理寺官僚青天白日在安国公府的房顶上，身上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回头看去，那两个小丫鬟已经吓得缩成一团，两人正立在原地，四下张望。
可幸的是，人在恐惧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看向平视范围以外的地方的，那两个丫鬟也一样，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房顶上还有一个人。
“你听到了吗？”那个来寻东西的丫鬟颤声说道。
另外一个年纪较长的，胆子似乎大些，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该不会是……”
“别胡说！这墙都封了快十天了，里面没吃没喝的，早就该……”那年长的丫鬟突然就不说了，吞了口唾沫，连同那没说完的话，也一并吞了。
此时，院中起了风，阴侧侧的，院中两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两人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话，默契地快步退了出去。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逐星那全身紧绷着的肌肉才放松下来。把那陷在洞中的脚拔出来，那阵凉风刚好吹干了他那身冷汗。这一放松，感官恢复到平日般的敏锐。才发现，这瓦顶下，还有一个人的气息！仿佛是有一双眼睛，在那黑暗的洞中，死死地盯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人非常不自在。
逐星轻轻地将那洞周围的瓦也翻了起来，往里看去，就在眼睛适应了光线那霎，他看见了，一双眼睛正也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发髻散乱，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华贵，却也是乱的，脏的！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旁的原因，逐星只觉得，那夹缝中对着自己笑的人，她的眼神却是冷冷的，甚至还有些怨毒。
真没想到，这房子，里墙和外墙间，居然还有一个夹缝，而且刚好能容一个人侧身而立。正如那两个小丫鬟所说的，这个女子大概也被封在这里十天之久，现下已然开始神志不清，只对着房顶上探头的逐星傻笑。平日里看见也就罢了！偏偏是夹在这夹缝中，身上又是污秽不堪，一咧嘴，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这场面，总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逐星见状，一个翻身，又落在了那在外面的补墙的地方。半蹲在地，抽出一把短匕，一只手扶着刀把，一只手顶住末梢，一用劲，那匕首全没入了那砖缝中。再微微将匕首转个角度，往外一抽，生生将那砖从墙中抽出。
墙缝中那女子似乎看到这密不透风的墙上漏出了一点光，那双怨毒的眼睛即刻出现在那孔洞处。
“你是什么人？”逐星试探地问道。看到那女子的神志不清，他心中并没有对她的回答寄予希望。果然，那眼神从木纳中露出点诡异的笑意，然后就消失在黑暗中。大概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一只手就从那孔洞中伸出来了。那是一只呈爪状的手，瘦骨嶙峋的，最打眼的是她那指甲。那指甲染呈了鲜红色，像是能够滴出血来，修长而尖。形状却不是规整的，而是坑坑洼洼，像是锯齿状，断掉的，裂开的，翻面的……像是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抓挠过，比如说这堵坚硬而粗糙的墙！唯一还算完整的，是其中两只齐根的短指甲，只是那边缘也不算平滑，绝对不是用剪子绞的，而是承受了某些外力而断了的。逐星反应过来，这才是中元节一案的元凶，那个在郎中口中疯掉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