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泾阳姚家

常家庄西北方的一处山坡上，一队人马正驻足观望着。
十几个汉子穿着轻便的箭衣，打扮精干，最前面是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人，身着灰色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正立在高处远远眺望着田野间耕作的农民。
“没想到这常家百年的世家，竟然就这般覆灭了，实在是引人唏嘘。”
他身旁另一个儒士打扮的人，捻着胡须，感慨道：“这常家和艾家，隔着条无定河已相争百年，又有谁料到，常家熬过了李闯，最后却覆灭在一伙剪径小贼手上，当真是造化弄人······”
“哼，若非打着我姚家的旗号，就凭这帮鼠辈，怎会是那常老二的对手·····”中年人面色面色不虞，
“不过，既然我隆盛阁的旗号在他们手上，那批货多半也是被他们夺去了······我原本想坐视那流寇和庄户厮杀，好坐收渔人之利，却没想到那庄门自昨日关上，便一直紧闭，也听不见厮杀的动静，现在看来，这帮佃户怕是已经和贼人同流合污了，唉·····”
中年人长长叹了口气，他作为姚家排的上号的话事者，凭他的财力人力，碾死这些流寇简直易如反掌，但现在·······
“昨日里，尤家又派人来催了，语气已是很不耐，但新货从关中调来，至少也要半个月，若是就因为这几车茶砖，让半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那当真是心意难平。”
中年人越说，心中便越是忿恨，他望着远处庄墙上的土匪，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土堆上，显然对这帮蟊贼已是恨到了极点·····
那儒生打扮的人一直沉默着，直到中年人发泄完怨气，才恭声道：“东家莫要着急，在下以为，这伙贼人虽手段卑劣，但却并未屠杀常家老幼，可见其非穷凶极恶之徒，他们霸占了庄子，未将其付之一炬，反而驱使庄丁，恢复耕作，可见其首领所图不小，因此，在下以为这伙贼人未必不能接触······”
中年人捏着下巴，“那种先生的意思是？”
儒生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在下愿替东家，去往贼巢打探，贼人所图无非钱粮，种某若能晓之以情，兴许能赎回货物。”
“这····”中年人面露难色，他当然不愿让这难得的人才去以身饲虎，但那批货实在是紧要，他也别无他法了，他一咬牙，拱手道：
“那便拜托种先生了，事成之后，姚某亲自为种先生洗尘。”
··········
“隆盛阁种文，拜见大王。“种文恭身行礼。
此番比他想象的要简单，他只是给门口的守卫禀明来意，便被领进了书房，而一路上他也细细观察了庄子，门口劳作的佃户来来往往，巷间孩童嬉笑打闹与平常无二，若非是门口浓重的血腥气和门楼上悬挂的头颅，全然看不出这是一座被土匪霸占的庄子。
他越来越对这伙贼寇的来历好奇，余光偷偷瞥向堂上的贼首，却只见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正细细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你是姚家派来的？”
“正是，我此番前来，是为大王先前劫走的······”
陆离摆了摆手，“抢你们货的，是贺家峁的杆子，我陆家寨和贺家峁相隔十里，如何能未卜先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截击你们？贵号若是不相信，可派人去实地查证。”
种文微微一愣，“是种某唐突了，那不知那批货现在在何处？”
“是在我们手上，贵号准备用什么来赎。”
听了这话，种文反倒是放下了心，问道：“不知大王想要什么？”
陆离起身放下书，笑道：“行走江湖，最要紧的无非是钱粮，可我现在打下这常家庄，银子粮食我都不缺.“
“那不知大王想要什么？“
“泾阳姚家，名动西北，陆某虽出身草莽，却也对贵号仰慕已久······”
“那批茶叶，陆某可以送给贵号，分文不取，只希望贵号行走边贸时，能捎带上我陆家寨·····”
此话一出，种文不由得瞪大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这伙贼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不仅鸠占鹊巢霸占常家，还敢妄想和姚家讨价还价参与边贸······
“咳咳····”种文整理了下情绪，恭声道：“额······大王所图·····恕在下难以给出答复，还需和东家商议定夺·····”
这么大的事，陆离也没指望能一锤子做成，便起身送客，待种文走远了，才对身后屏风喊道：“老魏，你可以出来了。”
魏长福顶着一对熊猫眼，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窥视，看周围真的没有姚家人，才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他见陆离望着自己滑稽的样子，似笑非笑，便抱怨道：“掌盘子若早日把我家人接来，我又何苦如此担惊受怕。”
“呵呵，魏先生息怒。”陆离笑着给魏长福倒了杯茶，这胖子几日来被登记佃户名册的事，折腾得焦头烂额，今日一听说姚家派人来，便吓得钻进地窖不敢出来，自己好说歹说，才给他拉出来，藏到屏风后旁听······
“魏先生认识那种文？”
魏长福点头道：”当然，那魏长福乃是姚青山的首席幕僚，二人平日形影不离，姚青山想必也在这附近了。“
关于姚家，陆离已事先问过魏长福了，姚家家大业大，家族在关中也是有无数分支，而魏长福的东家，也就是那姚青山所在的支系只是家族的二房。
即便如此，那姚青山在这陕北边关的影响，所掌握的财力人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按魏长福的说法，当年姚家鼎盛时，榆林镇叫得上名字的将门，都收过姚家的银子。
但后来陕北大乱，商路断绝，姚家的商业重心便逐渐转向川藏，而扎根于三边贸易的二房，也因此损失惨重，而那姚青山也是个有主见的，去年力排众议，决意要广开边贸。
可姚家退出陕北多年，原本在边军中的关系也渐渐断绝了，再加上近年战乱频繁，延绥总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始终找不到军中合适的话事人，前不久，才打通了尤家的关系。
那尤家也是榆林大族，代表人物便是尤世威三兄弟，一门两总兵一游击，在边军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那尤家家风谨慎保守，姚青山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取得了尤家的信任，先运来一批货物证明姚家的实力，却不想半路被横山虎劫了·······
“这批货对姚家至关重要，不怕那姚青山不来见我。”
过了半个时辰，常家庄外，远处一人一马，带着一溜烟尘向常家庄驰来，骑手拉开弓弦，对着门楼远远射出一箭，将一张纸钉在了墙上······
守卫将纸条送到陆离面前，他翻开纸，上面写道：“常庄以西六里，贺家坪申明亭，恭候陆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