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殇宫

夜黑，龙虎营将军和副将跪在账下。
原本该是龙虎营主帅的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袭黑色盔甲稳稳披在身上。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下等太监服的年轻人。这人长得极好，面容白皙近乎于后妃，可惜阴沉气息损了他长相。
太监沙哑着嗓子笑道：“如何？赵侯爷可要想好了。我就是一残废之人，将来天下至尊的宝座可就是你的了。”
原来主帅坐上，便是颐养天年的武昌侯，赵昌。
赵昌按住腰间宝刀，似下一刻就可取此人人头，似笑非笑道：“当年可是本侯亲自送你全家上路。你真的能弃了前嫌？若是登上皇位，你怕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本侯。”
太监阴沉的面上带着几分坦然，“侯爷多虑了。当年你杀我父王也是奉了狗皇帝的命令。何况，小人都是残缺之身，侯爷这都不相信小人？”
赵昌不为所动，从怀里拿出一个暗红色药瓶，捏在手里把玩道：“你可知道本侯为何还能将这几个义子捏在手里拿？”
太监那双和乾明帝有几分相似的狭长眼睛，盯着那药瓶不说话。
“本侯依靠就是手中这种药丸。你只要吃下去，本侯随你一同杀入宫里，奉你为帝。”赵昌把药瓶丢在桌上，等太监的决断。
太监袖子里的手微微握拳，随即抬手就将药瓶捏在手里，打开取出一粒如同瓶身一样红的药丸张嘴服下。
“这样侯爷可就相信小人了吗？”太监咽下后，沉着脸问道。
赵昌哈哈一笑，将药瓶拿回，拍了拍太监的肩膀，“老弟别生气。本侯虽然喜欢做杀头的买卖，但是也不想有后顾之忧。”
太监面对赵昌如此“坦诚”勾勾嘴唇，笑了一下，“那我恭候侯爷喜讯。”
“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这京城上下老镇国公早就躺床上多年了，纪家只顾着内斗，林家也只剩下一个毛头小子进京。实话说老弟，我取下整个京城如同探囊取物。”赵昌毫不掩饰他的狂妄，大笑道。
太监眯了眯眼，点头道：“既是如此，侯爷对我还如此警慎。不愧是大顺栋梁啊。”
赵昌无惧他话中有话，原本他们二人不过是一起狼狈为奸罢了。他赵昌从不否认自己狠辣无情，当年背叛厉太子时候，就想过自己哪天会经不住诱惑同样背叛乾明帝。乾明帝对自己也是防备，从封自己虚名开始，就明升暗降。从一开始监察使，到后来觉得他辛苦让他一个壮年就颐养天年。
赵昌望着天空中依然清晰的紫薇星。这么多年乾明帝赏赐的钱财的确很多。可他现在更喜欢权利。他也想做做千古一帝的滋味。
赵昌撇了太监一眼，便出了营帐，一阵马鸣，带着金戈铁马杀意，席卷而去。
太监望着营帐外逐渐因远去而变得模糊的影子，冷笑了几声。
一黑衣人进来禀报道：“主人，我们三百杀手已经埋伏在渠沟附近。可要立刻和赵昌汇合，一起动手？”
太监冷冷白了他一眼，“让赵昌先去填刀口。我们人乘乱再动手。若是有人能接近赵昌，取了人头更好。”
“可赵昌给主人……”黑衣人担忧道。
“孤都不怕，你怕什么？赵昌当年背信弃义，害死孤三百血亲。孤要他满门偿还。”太监阴冷看向赵昌远去的背影，冷道。
那黑衣人领命而去。
太监走出营帐，四周已空无一人。夜空紫薇星在夜风中忽然开始闪烁不定。他不由笑了，紫薇星明暗不定，今天是个好日子。
太监想到当年自己母妃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直到父亲满身血迹跑了进来，让母妃带着自己走。
可宫门早已被封，怎么跑的出去。辛亏有一忠诚下属，献出自己孩子顶替了自己，死在了父王手里。其实他也知道，那个孩子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早已是父王决定好的“替身”。
他被塞进密道，靠着老鼠存活了半个月，等他穿着母妃为他准备的布衣出了地道时，误打误撞被人认为是送进宫准备做太监的童子。
所以——他变成了太监。
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乾明帝和赵昌。
他每天夜里都会发誓让他们付出代价。要让乾明帝承受自己当初承受的一切。不，是十倍、百倍！
终于他在一次快要被报仇无门的绝望压垮时，出现了一个和他命运相似的人。
寒风阵阵，纪云然望着星空，沉思不知今夜又多了多少杀戮，又出现多少新的仇恨。或者说，能否了结掉一些怨恨。
她有些疲倦，她从来都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可她自从进了皇宫后，麻烦从未断过。
那些年，她一次次想要过平头百姓生活的念头浮现，却自己也觉得万分可笑。
她身上带着太多无奈，纪林两家生死也在她的一念之间。若是她疯了做些什么，乾明帝第一个不会容忍。
果然，有些东西只能存在话本子中。
“你在想什么？”乾明帝的话把她从傻气的念头中唤醒。
“臣妾在想，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从江才人到皇后，一开始刺杀到如今大势杀戮，这人对皇上好像很恨。所以臣妾想着，此人为何仇恨。”纪云然穿着乾明帝赐的孔雀羽大氅，淡笑道。
“朕觉得一点不重要。无非是阴沟里的老鼠，临死前苟延残喘罢了。”乾明帝淡漠道。
“哦，那太后呢？这个也不重要吗？太后若是知道你所作所为，怕是要心寒。还有皇后已经去了永寿宫，若是太后真的出了什么事，皇上将来怕是要遭天下人指责。”纪云然淡淡说道。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今天过后，她就要成了“宠妃”。那宠妃自然要有“宠妃”的样子。
“别人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朕不见你才几个时辰？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敢指责朕？”乾明帝一脚踢翻了脚边平时用来架脚的小凳子，冷笑道。
她气息一窒，咬唇不敢再说什么。果然“宠妃”不是任何人能做的。
不过，看来说到乾明帝痛处了。
原本，所有一切都是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