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心结

夜色浓重，城外荒郊野岭之处，皆是一片萧索肃杀之气。夜幕笼罩下黢黑的树枝向四周或盘曲或伸展，宛如一双双因痛苦而剧烈扭曲的肢体。目之所及，一片寂寥。战火侵吞过的焦土上，连豺狼虎豹都失去了踪迹。
临近子时，一轮皓月从重重密布的黑云中探出头来，微弱清冷的光辉拂去林间一层幕纱，只见一道人影飞快地从一旁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上掠过。
影子的主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此间正值寒露时节，夜晚雾气朦胧，湿冷异常。那女子却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黛蓝外裳，越发显得她体量纤细，水绿色碎花襦裙随着她的步子一隐一现。她右肘挎着竹篮，里面安放着一叠叠剪好的纸钱。
少女钻入一处墓穴，其中藤蔓盘绕，清幽冷澈。墓穴两旁或仰或斜的墓碑上印满了青苔，其上的字迹早已无法辨认。
不知走了多久，墓穴前方竟透出些许光亮，原来这座墓穴是两头相通。因着地形变化，入口处还是平地，出口已在半山腰以上。墓穴外是一方青石平台，其下皆为悬崖峭壁，这样一来虽是两方开口却只能从前口进入。就在这洞口以外，矗立这一座孤零零的碑石。少女凝视着墓碑，良久无言。她轻揽衣衫跪在墓前，橘红色的火光亮起，寂静的夜里只听得到火苗蹿动和冥纸燃烧的声音。
“你走这么远，只是为了祭拜一个死人？”一个洪亮的人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墓穴口的阴影里藏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衣，看不清面容，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你跟了我这么远，只是为了看我祭拜一个死人？”少女轻启朱唇，言语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她回首看向那人，在火光的映衬下笑靥如花。
年轻男子没有回应她的话，他走出阴影，下意识地避开少女灼灼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墓碑。
爱女上官星河之墓。
除了这八个字外别无其他。虽然不同于之前的那些年代久远的古墓葬，不过从墓碑的耗损上来看，被父母埋葬在此的可怜女子也已经长眠了十年之久了。
“龙雀公主派你来的？”他走上前来，少女侧目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长剑。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楚挽城外的灵砜山上。崎岖山道上，她一身侍女打扮，微微颔首乖顺地跟在上山祭祀的龙雀公主身后，公主时不时回头和她闲叙，两人说到乐处便相视一笑，言及忧思皆哀婉叹息。龙雀公主向来善良敦厚，两人虽是主仆，相处之间倒像是亲姐妹一般。
他隐匿在树丛中，受命监视龙雀公主的一举一动。长期潜伏的本能使他发觉一道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他警觉地回看过去，那小侍女已经挪开了视线，和龙雀公主谈笑风生。
自己被发现了。
他这才注意起龙雀公主身旁不起眼的小侍女，她不是普通的奴仆。
“你不该这么问我的。”少女皱眉无奈地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应该先把剑放在这儿，再来盘问我。”少女指了指自己白玉般光滑的脖颈。
方才被这男子一路跟踪自己却毫无觉察，此刻若是和他交手结果不言而喻。
自己可能会死在这儿。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即使我真的这么做，你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小侍女和自己是共同的身份，他也明白，这种时候为了护主自身的性命更本不算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杀了我？”她站起身，月光下笑吟吟的脸庞越发温润柔美。
男子正欲接话，远方突然发出一片耀眼的白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随之传来。两人齐齐向光源处看去。漆黑的夜空中，呼啸的火箭流星般划过天空，低沉的号角声被吹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炸。
“北袁的进攻又开始了。”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仿佛这场战争和她毫无瓜葛，“已经三个月了，楚挽城还是久攻不下，当真是天险。”
“你们还真是顽固。”她转过头冷不丁地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