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蜂拥而来的枝叶如同蠕动的蚕蛹，层层叠叠疯狂前进。那绿光染上诡谲的黑，仿佛一双双吃人的眼睛，透着骇人煞气。
何舒念没有修为傍身，那浓厚的煞气覆盖上来，把她熏得头晕脑眩。不过顷刻之间，满山洞的枝叶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势不可挡地绞杀过来。
“嘶！”
枝叶缠上何舒念的手臂，如腐化血肉的剧毒，眨眼间把何舒念整条手臂腐蚀，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叫，手臂外侧便烂了一大片，血水混合着烂肉顺着手臂往下流。
君清一蹙眉，伸手将她拽过来，只可惜慢了这一步，何舒念的手臂已经被这魔物弄得血肉模糊。他眼神倏地冷下，挥袖散出强大魔气，火焰般将这株枝叶焚烧干净。
何舒念怔怔看着自己好好一条胳膊转眼间鲜血淋漓，肆流的血把她衣衫都给沾湿，染成一片红色。她唇色发白，两眼一翻就晕厥过去。
正好倒在君清一身上。
君清一表情嫌弃地托住她的腰，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是真没想到，何舒念居然这么弱。知道她只是一介凡人，知道她不会武功没有修为，可她好歹在这鬼魂山上住了那么多年，居然连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吗？
山上厉鬼万千，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没被撕成碎片，活到现在的？
发狠的枝叶前仆后继袭来，君清一心情逐渐暴躁，他面色发冷，衣衫无风自动，魔气从他体内肆无忌惮迸发，带着凌厉的杀气朝丝藤树奔袭而去。
层出不穷的枝叶将魔气吞噬，死了一批另一批又围攻上来，如泄洪般大有决堤的架势，魔气环绕在君清一身边，在他身旁筑起一道无形的保护墙，所有撞上这面墙的枝叶皆瞬间焚化为灰。
可已被上好厉鬼怨魂滋养多年的丝藤树怎可能如此轻易就能被灭杀？丝藤树树身冒出浓郁的魔气，枝叶飞速生长，源源不断替补上来。
君清一眼睛逐渐亮起血腥般的红，他手腕一翻，薄如蝉翼的弯刀出现在掌心中。他捏着弯刀，用力挥出。
泛着光刃的弯刀冲入无穷无尽的枝叶中，发出尖锐的破风声，生生劈出一条路来。弯刀的锋利，比吹毛断发有过之而无不及，魔力无边的枝条碰上了刀刃就像灰尘见了风，毫不留情就被劈碎。
弯刀带着猛烈的杀气在山洞中杀出重围，旋转三圈有余，将层层叠叠的枝叶劈得溃不成军，碎枝残叶落了满地，覆盖地面七寸厚。
君清一身形晃了晃，鲜血从耳鼻缓缓流出。
他的灵力，又耗空了。
山洞中绿光大减，幽弱无力，而他脸上的血色，比这光芒更弱，双唇更是惨白得吓人。
他闭了闭眼睛，将何舒念扔到满地劈碎的枝叶上，弯刀在空中急速旋转着发出细微的鸣叫声，转了一圈回到他手中。
他轻抚这刀刃已然泛黑的弯刀，双目有些失焦，险些再度陷入沉眠。
丝藤树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也无法再补给生长出新的枝叶来。
他捏着弯刀，走到丝藤树树身前。
“你倒是有福气，苟活了这千年之久，长成如今这般规模。只可惜，你碍着我了。”他眼神冷如寒冰，弯刀锋刃划开树皮，声音沉得像从幽冥深渊发出似的，说不出的渗人。
森然魔气从他掌心汇聚将弯刀笼罩，他手腕用力，捏着弯刀狠狠插入丝藤树。丝藤树一瞬间身躯暴涨，被砍断的枝干万千触手，朝君清一直插而去。
君清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伸手擒住那枝干用力捏碎，来一枝捏一枝。到最后丝藤树已无枝干可碎，空留光秃秃的树身，模样很是滑稽可笑，可君清一的掌心也已血肉溃烂一片，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的双眼慢慢变得通红，散发出骇人的光，他握住弯刀，魔气迸射，狠狠一划而下。
丝藤树应声而裂，被劈成两半，轰然倒下。
他耳鼻渐渐流出黑色的血，双眼却更加赤红可怖，他死死瞪着被劈开的根茎，猛然伸手过去。浑然的魔气散发着惊人的黑雾，他掌心一收，丝藤树被劈开的根茎之中有一缕浓稠如墨般的影子被他拽了出来。
那影子如同一团黑泥，没有形状，没有实质，却身躯扭曲狰狞扭动着，像是在挣扎。君清一面色发狠，拽住黑影用力往地面拍，整个山洞都被这力道拍得震了震。
黑影被拍得稀碎，化作碎片，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君清一呼吸急促，身形晃动几欲倒下，眼中的赤红渐渐褪散。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树坑，猛然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弯刀似乎感应到主人虚弱的状态，着急地晃动着，发出微弱的鸣叫声，君清一捏住弯刀，安慰般抚了抚，将弯刀收回。
他的身体，在千年前神魔大战中落下不可逆转的病根，一旦体内灵力耗空，便会陷入沉眠状态，且沉眠时间无法掌控。一旦陷入沉眠状态，便是外面天地毁灭，他也醒不过来。
若说旁人的灵府是四通八达的容器，那么他的灵府就是一汪入口几乎被堵死的海，很难进行聚灵补给。也正因为这样，他如今无法打持久战，只能速战速决。
好在他的天赋异禀，哪怕只恢复了一点灵力都能发挥到极致，是以千年来除魔界外无人知道他的身体竟如此虚弱不堪。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何舒念跟前，蹲下，修长的手指攀上她白嫩的小脖子，轻轻捏住。
……
何舒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回到年幼的时候，某天清晨里，背着小竹篓跟师父满山采摘可用的草药。
“师父，您为什么总不让我下山去玩？”
白发苍苍面容和蔼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笑眯眯道：“因为这山上灵花遍地，随时会遭人觊觎，你若不守着，难道指望师父这把老骨头守着吗？”
“可既然是灵花，为什么不摘了到山下去卖，这不比咱们采蘑菇采草药挣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