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领证风波

2017年3月1日，被学生们誉为灾难日。按理说，这一天学校跟前的小饭馆儿应该是早早开门，可食客来的老板史达飞却反其道而行。一早儿史达飞哼着小曲儿，穿着略有些紧的衬衫和中山装，特意换了一双黑油油擦的锃亮大皮鞋，站在镜子前不时的摸摸头发，整整衣领。
“行了行了啊，可别臭美了。你都站那一早上了，难不成你这四十七年都没见过自个儿啊！赶紧收拾收拾，要不然一会儿民政局排队的人该多了。”徐淑媛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边解围裙边说着。
“哎呦喂，我这不是高兴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许我乐呵乐呵啊。”史达飞歪着头看着素面朝天的徐淑媛，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突然他拍了拍额头，握住徐淑媛的肩膀推她进了卧室。“你说说你，这么重要的一天也不说化化妆什么的，这不白瞎你的气质了么。”
“都一把年纪了，还整这个啊？让人去了笑话。”徐淑媛坐在化妆镜前，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满脸喜色的史达飞觉得自己仿佛圆满了。“我这不是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你心里不自在嘛。”徐淑媛打开瓶瓶罐罐，在脸上涂涂抹抹着。
“老牛吃嫩草？他们倒是想呢，可也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不是？”史达飞左看看，右摸摸，看着捯饬好的眼前人，愣是觉得自己个儿还踩在云雾里。直到从民政局出来，手里紧紧捏着还冒着热气的结婚证，才长长出了口气，心里的大石仿佛落了地。
来时候是风风火火，一切程序走下来也才上午十点半左右。瞅了瞅时间还早，两人回去时不紧不慢，生出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回小区遇着熟人倒也不忘派喜糖，两个加起来快100岁的人，周身洋溢着幸福和喜悦，在春日里闪闪发光。只一会儿功夫，“老史和一个年轻漂亮女人领了证”像阵龙卷风似的席卷了东一路小区。
几天后的下午，小区里的闲人们照常聚在一起唠嗑，几句家常话下来，话题又跑到了热搜史达飞再婚上。“还是老史会享受，娶个小媳妇，啧啧啧……”“可不是么，说来也奇怪，怎么就不声不响的突然领了证，新媳妇看起来怪眼生的，你们谁见过？”“哎呦，这事儿可真是问对人了，据我所知这人呐还是街道王主任给介绍的，亲自给拉的红线保的媒。”
离得老远，史笑笑就看见王叔李姨他们围一圈儿，隐隐约约听到“老史”之类的词，却也没听真切，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转身就上了楼。
“笑笑这孩子也可怜，老史和老宋刚离婚不到一年，这老史又给笑笑整了个后妈回来，且瞧着吧，笑笑那孩子还指不定怎么闹呢。”住史家楼下的李翠莲，深知史家人脾性，摇了摇头说着。
“爸，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字还没说出口，史笑笑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开门后九十年代的老式装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设计感的新中式复古元素，餐桌上还放了漂亮的瓷瓶，瓶中的花繁却不凌乱，慢着，为什么家里会特地贴了喜字呢？
“你就是笑笑吧，你爸常把你挂到嘴边呢，这一看果然是个小美女。”听到声音的徐淑媛和正在做扒肉条的史达飞赶紧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史笑笑的时候，徐淑媛率先开口说着。
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人和自己的爸爸这么亲密站到一起，史笑笑心里不断猜测着她和史达飞的关系，却下意识逃避了最有可能的答案。“这是你徐淑媛阿姨，爸爸的再婚妻子，笑笑平时你叫她徐阿姨就好。”
什么？史笑笑万万没想到爸爸竟然再婚了！他怎么能，怎么会，怎么敢！
“啊，爸爸你在说什么？再婚妻子？你和我说了吗？和我妈说了吗？谁允许你这样做的！还有你，这个女人，如果还有羞耻心的话就不要插足别人的家庭，赶紧滚！”
史达飞的话，无疑像一根炮仗，彻底点燃了史笑笑的怒火。刚大学毕业的史笑笑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此刻，她只感觉到了来自自己爸爸深深的背叛，既背叛了她的妈妈，又背叛了自己的信任，更背叛了曾经那个欢声笑语的三口之家。
“你怎么和你徐阿姨说话呢？我和你妈已经离婚一年多了，现在我和你徐阿姨证都领了，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合法夫妻，咱们就是一家人！”史达飞被史笑笑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气到了，拨开旁边的徐淑媛，蹭蹭蹭回卧室的木匣子里拿出了结婚证的红本本，想要和史笑笑讲道理。
“好哇，您真够行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商量一下自己做主了，那我呢？我妈呢？你把我们放到了什么位置，你就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史笑笑被史达飞手里那抹刺眼的红激红了眼睛，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笑笑，这……”
“你闭嘴。”
“别管她。”
徐淑媛准备出声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却没想到刚一开口就被父女两的二重奏打断了。
“总而言之，你们两个的关系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也绝不会承认的。史达飞我告诉你，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史笑笑像一头倔强的小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史达飞。
“笑笑，你先回去，什么时候你冷静了咱们再说这件事。”史达飞看着自己的闺女，却不像平时般妥协，态度很是坚定。史笑笑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怒火攻心下一个箭步上前将屋里的贴着的喜字扯下来，反手夺过史达飞手里的结婚证，三下两下撕成稀碎，并用脚狠狠地踩了几脚。
“我绝不许别的女人破坏我的家庭，绝不！”说罢就摔门而去。
史达飞和徐淑媛压根没想到史笑笑会来这招，顿时史达飞气得不打一处来，想追上去却被徐淑媛拦下了。“计较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史笑笑开车哭着回了爷爷奶奶留下的四合院老屋。古色古香的一进院子里，充满了历史的积淀，院中却有一架格格不入的秋千。自从老人相继去世之后，史达飞一家就搬离了这里，昔日看起来热闹不已的庭院，因缺少了主人和笑闹声显得愈发的佝偻和颓废。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史笑笑打开手机，选择了配送速度最快的一家店下单了醉生梦死套餐。史笑笑感觉父母离婚这一年来，自己的努力撮合最终成了无用功的上蹿下跳，她看着唯一在五岁那年拍的全家福照片，一时之间悲从心来，将陪伴十几年的相框一把扫在地上，呆呆地缩成团，回想起记忆中一家人少有的相聚时光。
“您好，美团外卖。”院子里突然传来了美团小哥的声音，史笑笑快速用手抹了抹眼泪，又不想自己出去被人瞧见窘迫的样子，清清嗓子说：“麻烦您拿到东边的屋子里来吧。”
“好嘞。”陈东峰推门进去，放下手中箱子后，借着傍晚的光看清了地上扔着的相框玻璃面已出现道道裂纹。他心里暗叹，转身走到门口又想到了刚刚瞥到的“团状体”，虽看不清神色，但莫名他就知道对方此时一定很难过。
“喜欢就争取，得到就珍惜，生活就是这样，往前走就对了。”陈东峰说了自己很喜欢的一句话，希望能够给这位不知名的伤心人一点心灵上的藉慰。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懂什么？呵，你什么也不知道。”史笑笑听了陈东峰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谢谢你的好意，快走吧。”
陈东峰倒是也不恼，出去跨上他的小电动车后，看着紧闭的院门，自嘲一笑，赶着去下一个地点送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