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0章 未时三刻

刘婆子慢吞吞的走着，到了官道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未时三刻。刘婆子看着官道上川流不息的马车，口中不由嘟囔道：“今日也不知是个什么好日子……竟是这么多的人……”
刘婆子自然不知道，那宫里头的郡主定下了亲事，如此可不是一桩大喜事。她到了城门口，就瞧见乌泱乌泱的人，也有那婆子袄子里头塞得鼓鼓囊囊，正在人群外头挤得起劲。
那城墙上头，站着几个人，看那模样像是宫里头的。刘婆子仰头看着，只看有人手上捧着缸口大小的托盘，上头谷堆堆的放着好些东西。
刘婆子登时来了劲儿头，又看那宫人随手抓了一把，洒落在城墙底下，那乌泱乌泱的人就挤成一团儿，争先恐后拼命去捡。
刘婆子也不看宫人洒下的是什么东西，就急吼吼的挤了过去，也是她运道不错，一上去就捡了一颗高梁饴，她随手扔到嘴里头，又赶忙弯下腰去捡。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原来竟是有人捡到个银锭子，于是那一处愈发挤得潮水一般。
刘婆子也顾不上嘴里头的高梁饴究竟甜不甜，只弯着腰在人群里头挤来挤去。她瞧见了无数只鞋子，有露着脚趾头的草鞋子，还有那蒙了灰的绣鞋，有小孩的老虎头鞋子，也有穿靴子的男人。她几乎瞧不见地上铺着的青砖，只看着四处涌动的各色鞋子。
刘婆子这会子颇有两膀子力气，于是很快又捡起了几颗糖，她紧紧攥在手上，很快便瞧见了一枚大钱。
那大钱就在一双绣鞋的边儿上，那绣鞋转来转去，总围着那大钱儿打转，偏偏又没有发现那一枚大钱。
刘婆子眼疾手快，一膀子挤了过去，一下子捡起大钱，她也不声张，只赶忙的把大钱放在怀里头，连带着那几颗饴糖一并放了进去。
那厢又有人叫嚷起来，刘婆子顾不上听其中缘由，只弯着老腰，低头看着脚下，这一回再没有发现大钱，便是连高梁饴也没有了。
人群之中的叫嚷声越来越大，已经大到由不得刘婆子不听的地步了，于是刘婆子很快就知晓了为何突然起了喧闹。
原来有人丢了五两银子，“哪一个天杀的偷了我的银子，他就不怕穿肠烂肺不得好死！”
刘婆子终于起了身，人群似是潮水一般，把她同那人隔得远远儿的，她只能听到那人的声音，却是瞧不见那人的模样，于是只听着那人不停的叫嚷着，“那银子可是为了给老母亲看病的，这贼人真是活该千刀万剐，这起子银子他也敢偷，他就不怕折了他的寿数。”
“何人在此喧哗！”
城墙上的宫人开了口，刘婆子瞧不见丢银子的那人，却能瞧见城墙上头立着的宫人。
那宫人身量匀称，面色很是白润，就跟厨房里头置办的大葱一样，那人声音有些古怪，像是拿着痒痒挠同人说话，说话的时候，那痒痒挠就轻轻地挠在人身上，只让人觉得浑身不得劲。
刘婆子看那人的模样也是颇为讨喜的，就跟那年下灶台上贴着的灶王爷一样，不过这人脸上并没有胡须。
“是小人的银子丢了……”丢银子的那人搭了腔，“那五两银子是给小人的娘看病用的……”那人丢了银子，话不知怎地也多了起来，只口中扯开了嗓子吆喝起来，“小的原想过来沾沾宫里头的喜气，谁曾想竟是被人偷了银子去。如今就让那贼人生儿子没，且让他断子绝孙，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人没儿，只吃不拉，自然活不长了。他儿子既然都没儿了，那自然就断子绝孙了。”有人搭了腔，人群中又起了哄，有人高声笑了起来，也有人竟是磕起了瓜子。
刘婆子看向嗑瓜子那人，只看这人又瘦又矮，就跟那街上耍猴的猴儿的一般。他嗑瓜子的模样也有几分像是猴儿，他只弓着腰，快速的磕着瓜子。他的脚边儿很快就攒了一堆瓜子皮。
“不过是五两银子罢了，值得这般嚎丧？”那宫人语气轻飘飘的，仿佛那五两银子同一颗高梁饴一般，在他心里头并没有什么分别。
“那银子可是给小人的娘看病使的，小人的娘子自小拉扯大小人，如今身子不好，小的自然要给娘看病。”那人说话间，竟是哽咽了起来，“就这还是那杏林堂给小人舍了一半的药钱，不然那十两银子，便是小的不吃不喝两三年的功夫，也攒不下来。”
这人话一出口，那周围便有人赶忙说道：“那杏林堂的郎中真是个和善的，上一回老头子病的起不来身，也是那郎中上门来开方子，后来瞧见老头子家徒四壁，便是一个大钱也没有收，那药还是铺子里的小伙计特意送过来的。”
“确有此事……”又有个婆子搭了腔，这婆子正站在刘婆子身旁，刘婆子看这婆子头发花白，袖口缝补着一块儿巴掌大的补丁，这婆子抄着手，口中感恩戴德道：“奴家那回子过了风寒，也是难受的死去活来，也是杏林堂的郎中给奴家开了方子，最后也是分文不取。结果没过两天，奴家的病就好了。”
“后来家里头的母鸡下了蛋，奴家特意给郎中送了过去，结果那郎中又给了奴家二两白菊花，说是奴家肝火太旺，得镇日里喝一碗菊花水，如此才能长命百岁。”
刘婆子一旁听着，但是沉思起来，只心里头想着，“若是早知如此，便也该去那杏林堂走上一遭，若是也能平白无故的得上二两白菊花，那便是也没白白进城一回。”
那宫人斥了一声，人群之中便安静了下来，“你可是丢了五两银子？”
“正是丢了五两银子……”那人扯着嗓门回了一句，“那五两银子可是给小人的娘看病使的。”
“你且过来。”那宫人冲着那人招了招手。
刘婆子只看那宫人的手细白，就跟厨房里的葱头一般，又看那人群当中挤出一人，正是丢了五两银子的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