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3章 以身相许

夜里头走路也有一个好处，便是人少，又有万籁俱簌的意味，这巷中也显得比白日里更为宽敞，街坊间唯有两人的脚步声。穿云走的快，石娘走的慢，穿云便走上一会儿，就立住等等石娘。
如此若是老远瞧见个打灯笼的，倒是觉得稀奇。那打灯笼的也觉得稀奇，待瞧清楚是个大肚子女人和一身绿儿的男人之后，那灯影又渐渐远去了，那人走远了，影子却不急着回去，只在那青石板上拖着长长的影子。
石娘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大骂二郎一番，一厢又仔细周全了一番，总要做到有理有据才是。待石娘瞧见熟悉的巷子之后，心里头又默念了两遍早已熟悉了的说词。
院门口亮着灯笼，穿云上前拍门，门里头很快就传来了动静。“吱扭”一声，门里门外的石娘穿云黄丫头俱都傻了眼。
黄丫头急忙关门，穿云却先一步的抵住院门，冷脸问道：“二郎呢？”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黄丫头慌里慌张，又去关门，但她的力气哪里比的过穿云。于是院门还是打开了，正房里亮着灯，穿云直冲到正房里，只看那案几上摆放着饭菜。屋里头上上下下却并没有二郎的身影。
“二郎呢？”穿云再开口间，声音低沉，脸色倒比声音更加低沉。
“二郎不会回来了……”黄丫头神色慌张，口中喃喃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石娘攒了一肚子的话，似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此时回神看着黄丫头，“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怎地还有脸回来？”
那黄丫头像是要哭，她掏出帕子，抹着眼角，语调之中已经带出了哭腔，“不是奴婢没脸没皮的回来……实在是因为二郎……”黄丫头口中含含糊糊，语焉不详，只把这一切都推到二郎身上，“奴婢若是想回来……又怎会等到现在……这一处宅子……奴婢也不愿回来……”
石娘气得不轻，只心中暗想，“这二郎倒真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一面苦哈哈的去找春花，一厢又接了黄丫头过来，实在是不要脸！”
石娘扫了一眼黄丫头的肚子，只口中冷笑道：“你若不愿回来，谁还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回来不成？”
黄丫头于是又哭了起来，她神色悲伤，脸颊上滚落着伤心的泪水，一张口便是哭腔，“奴婢有奴婢的苦楚……他好赖是奴婢都主子……他既开了口……奴婢又能如何……咱们都是做奴婢的……石娘姐姐总该知晓的……”
“奴婢知晓个屁！”石娘怒道一声，心里头觉得不解气，于是又怒喝一声，“你知道个屁！”
黄丫头只一味地哭着，泪水打湿了帕子，那案几上的饭菜似是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石娘看着案几上的两幅碗筷，又想到春花暗自垂泪的模样，口中气恼道：“你这奴婢不要脸，既然身为奴婢，就莫要做坏规矩的事儿。奴婢倒是没有见过哪一家的奴婢是同主子一同用饭的！”
黄丫头的哭声顿了顿，她慌忙解释起来，“并非奴婢不知分寸……只是先前也是这般……奴婢……”她仿佛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只神色愈发慌乱，“奴婢并非不知规矩，只是二郎不许，以后奴婢再不会了……”
石娘看着黄丫头，只觉得一脑门的官司，只觉得春花的姻缘实在坎坷，心里头又急又气，于是扬手给了黄丫头一个嘴巴子，“你这奴婢，莫要装可怜，你莫要以为你之前做下的事情奴婢不知道。奴婢如今就告诉你一声，你赶紧麻溜的回庄子上去，不然嘿嘿，奴婢便叫你好看！”
“奴婢……奴婢……”黄丫头哭的越发厉害，她抬眸看着穿云，突然一下子跪倒在穿云身前，只扯着穿云的衣裳，悲伤的哭了起来。
石娘不晓得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她扭头去看穿云，方才察觉穿云神色有异。灯影底下，穿云身穿一身绿，也不知是灯影照的，还是怎地，他的脸色也透着一丝丝的绿。
“好汉……求求你……带奴婢离开此处罢……”黄丫头扯着穿云的衣裳开了腔。
石娘一肚子的喝骂声，从喉咙眼儿里，原封不动的又回到了肚子里头，她看看黄丫头，又看看穿云，口中忍不住呵道：“你这奴婢莫要牛皮膏药似的胡乱纠缠，穿云凭什么要带你离开！”
黄丫头猛地抬起头，只痴痴的看着穿云，“好汉，你若是肯带奴婢离开，奴婢愿意以身相许。”
“我呸！”石娘再呵一声，“你若不落胎，这会子孩子都会叫娘了，你竟然还有脸说要以身相许！旁的女子都是身娇肉贵，你便是个腌臜货！不要脸！”
若是细闻，这屋里头还有一丝一缕的桂花的香气，不过是极细微的，你若仔细去闻，那香味遍寻不见，又不知去了何处。于是透过门缝，进了前院儿，黄丫头偷眼看着半开的院门。那灯影入了夜，就变得稀薄起来，仿佛随时随地的就会背夜色吞噬。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的害怕起来。
这一处院落可是死过人的，她再看向那灯影底下，便老觉得那灯影照不见的地方影影绰绰的像是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瘦小，生得慈眉善目，寻常手腕上总戴着一串佛珠，闲下来的时候，便要诵经。
那串佛珠乃是一串南红珠子，戴的时间久了，便踱上了一层柔光，像是柔和的珍珠的光芒。
黄丫头瞪大了眼睛去看，只看着那夜色之中果真有一抹浮动的红，就同那南红珠子的颜色一般无二。
“啊……”黄丫头突然尖叫了起来，她仓皇的起了身，只一下子扑到穿云的怀里头，只口中连连尖叫起来，“不是奴婢……你不要来找奴婢……”
“不是你，又是谁！”石娘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愤怒，她又看了看被“非礼”的穿云，口中怒道：“你这奴婢，又要胡乱攀扯，你快些放开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