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放了，放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一禾每天都提心吊胆。
万仁那边一点消息没有。万义倒是常常打电话去上海，汪先生带来的消息不断更新：一禾的两个哥哥仍然在提篮桥监狱。孔家的态度依然很坚决。上海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抗议活动，孔家忌惮民意不敢立刻处死一禾哥哥，杀心却更重了，在等合适的时机而已。
从不信佛的张一禾买了一尊观音菩萨放到客厅的条台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烧香，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祷告观音菩萨保佑哥哥平安，晚上临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仍是祷告观音菩萨保佑哥哥平安。
铁妞更是一天三跪，在观音菩萨前发下毒誓：只要保佑一禾哥哥平安出狱，她愿意用十年阳寿报答观音菩萨。
日子在担忧、祈祷与心存侥幸里一天天流逝。张一禾除了祈祷，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万义带来的最新消息说，孔家人的杀心越来越重。
一禾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睡，有时好不容易睡了，却又被噩梦惊醒，看着屋顶的椽子，想起小时候二哥三哥在椽子上吊两根粗绳索玩单杠而被母亲追着打的情景，酸楚得直流眼泪……
这天一大早，一禾跟往常一样，站在条台前给观音菩萨上香后，默默地为哥哥祈祷。
“一禾，放了，放了。”二哥万义边跑边喊着来到她面前，“你的两位哥哥都被释放了。”
啊？真的吗？一禾惊讶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无所顾忌地抓住了万义的手：“二哥，你再说一遍。”
“你二哥三哥从提篮桥监狱出来了。”
“突然就被放了？”张一禾难以置信，唯恐消息不真实，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发生什么事了？孔家怎么会同意？”
“你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时，铁妞和孩子们都围了过来，所有的人都喜形于色，田家巷一号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喜悦。
万义开始慢慢讲述汪先生转告给他的情况。
一禾两个哥哥被抓后，中共上海最高层设法营救过，失败了。一禾三哥所在的复旦大学学生会组织了好几次学生游行，声援张洪思教授，抗议国民政府滥用刑法，要求调查孔家勾结境外人士大肆敛财的事实。
孔家恼羞成怒，又忌惮惹来更大的风暴，所以，他们对一禾哥哥恨之入骨，却不敢立刻动手。在孔家私下小动作不断地运作杀人之时，上海滩忽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什么事？”孩子们脱口而出。
万义摸了摸小宝可爱的小脸，继续讲述。
昨天下午，孔大公子在去参加一个私人聚会的路上，突然被人劫持，被绑到了上海乡下一个不知名的民房里。
绑匪让司机回去报信：“迅速释放张洪明、张洪思，孔先生孔夫人就可以迅速看到孔大公子。如果张洪明、张洪思遭遇不幸，孔大公子也将小命不保。”
接到报信后，孔夫人气急败坏，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提篮桥监狱长：“把那两个贱人放了吧，他们的命没有我儿子的命值钱。”
提篮桥监狱长立刻打开监狱门放了张家兄弟。
监狱外早有人开着车等候。他俩一出监狱门，车子就把他俩接走了。
张家兄弟安全后，孔大公子也被放回了家。
孩子们听得热血沸腾：“这个绑匪是谁啊？”
“据汪先生说，对方一共三人，全都穿着国军军服，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楚长相。”
“确定是国军中的人吗？”张一禾问。
“不确定。弄套国军军服太容易了。”
“谢天谢地，总算平安了。”听完整个过程后，张一禾跪到观音菩萨面前，感谢观音保佑了哥哥的平安，感谢观音呵护了哥哥的周全，喜极而泣的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得让她语无伦次，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感谢的话，啰哩啰嗦，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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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禾立刻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后，开始收拾起沮丧的心情，重新开开心心地过起日子来。
第二天下午，她去甘城市教育局处理女子学堂学生的学籍问题。市教育局就在市政府旁边，办好事情后，张一禾沿着北平路往回走，路过国军司令部时，发现门口站岗的还是那天她见过的那一班士兵，不由得触景生情，对周远鹤心生怨念。
她加快脚步，迅速穿过国军司令部大门，不想再多看一眼那里的门与那里的兵。
“张校长，等等。”有人追过来喊她。
她回头，看到了卫兵中间高个子的那一位：“有事吗？”
“我们周司令让你过去。”
“去哪？”
“去他办公室。”
张一禾笑了：“请你转告他：现在，我不要找他了。”
“他找你。”
“请你告诉他：我没空见他。”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把高个子甩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