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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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不，请问你是谁，为什么突然拦住我？”扇裁月心中慌乱不已，急忙改口——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这个时间点上，他应该根本不认识自己才对！
温知儒深邃的目光仍然紧紧盯着她的脸，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却缓缓放开她的手腕，将他的那只手举起来给她看——
那只保养得当的、平整的手上，赫然有着和她掌心一模一样的沙漏，也正在缓缓流下细沙！唯一的差别是，那沙漏中剩余的白沙尚未漏下多少，比起她掌中的大概多了四分之一。
“很意外吧。不过，与蝴蝶小筑交易过的人，也并非只有你一个。”温知儒凝视她满是震惊的面容，意味深长地道，眼底有些看不明的东西。
迷蒙的雨笼罩天地，在市河中激荡出涟漪。两个骤然相逢在桥上的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相对，清风拂起他们的衣袂。
“原来你都知道......所以，所以！”愣了许久，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扇裁月蓦地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所以我两次回到过去，试图避免与你相遇，却总是恰好遇见你！难道......”
“是啊，世间哪有这样的巧合？两个人相遇原本就是难得的缘分，遑论一次次又一次地巧遇啊。裁月，你可知道么？我为了不与你错过，也是一次次地找到原初，争分夺秒地与你抢着时间啊。你逆改了因果，我便赶忙再去挽回，一次又一次。”
“那么说，你也已经与蝴蝶小筑交易了两次......那可是要付出灵魂作为代价的!”扇裁月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底有几分动容。
“是啊，要付出灵魂为代价。”温知儒抬起眼，眺望远方。“不过，这不是我的第二次，而是第四次。”
“在某个你所不知道的时空里，我遇见了你，对你一见倾心，但是......因为一切一切，我终究与你错过了。”
“我心中不甘，于是与蝴蝶小筑做了交易。我一次一次回到过去，试图重新遇见你，再与你重温半刻春梦。后来我才知道，你居然也和蝴蝶小筑签了契约，试图躲避我！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再回到那个时间点，将你改逆的一切再拉回正轨！我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之力何时就会耗尽，也许是这次，也许是下次，我就会魂飞魄散。但我不后悔。”
“为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做！”扇裁月一把推开他。踉跄后退，眼眶蓦地红了，泛起一片泪光。
“因为......我爱你啊。”温知儒虚弱地笑了，呓语般轻声。
扇裁月的心中像是猛地被绞拧了一下，无数情绪如决堤般狂涌，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带着哭腔嘶喊，“爱我！你居然说你爱我！还在满口胡扯地欺骗我！你既然爱我，为什么不娶我，为什么不让我进你家的门！哈，你对我这么说，你对那花魁李双成，难道不是这么说的，你与沁春院的几个小妹，难道不是这么说的！你英俊潇洒位高权重，多少家的大家闺秀想与你结亲，你与她们......难道不是这么说的！我是什么......在你心中，我是什么！”
“你是我生平的挚爱啊......”温知儒扶住她单薄的肩头，柔声劝慰，“没有哪个女子及得上你。你看，我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已经不顾，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真心么？”
扇裁月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突然捂住脸来痛哭
——难道自己是误会他了，他对自己，并非全无真心！
温知儒伸臂抱住了她，他的胸膛平坦而坚固，在寒雨中无比温暖，亦如每个春宵良夜。
“裁月，别闹了，跟我走，好么？我不要与你相忘江湖，以后我们一起赏月，一起吟诗，一起游湖，一起看雪满人间，梅花凌寒。我要给你温暖，我要给你幸福。”
啪地一声轻响，纸伞落地，扇裁月倚靠在他怀中，如被打湿了翅膀的鸟儿般颤抖抽泣着。她真真切切地爱过他，那是她曾捧出真心，剖开肝胆相对的人啊！
“......那好，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娶我？”突然，扇裁月推开了他，后退两步站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长发和衣衫。
“这......”听到扇裁月如此开门见山地问话，温知儒那温存深情的目光突然躲闪了一下，像是有些心虚，但他是久经人事的人，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风雅从容，“裁月，这件事慢慢再谈，好么，你瞧你浑身都淋湿了，我们寻个地方换衣服，免得害了风寒。”
“不，我要你现在就说清楚！”猛地躲过温知儒揽向自己腰身的手，扇裁月斩钉截铁地道。
“你看你，总是喜欢这样痴缠。要知道，男人可是最不喜欢女子如此的。我教你这个道理，是一片好意。”温知儒蹙眉，脸色一肃，“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就别说那些让我为难的事情了，好么？你知道的......我是有身份，家风清正的人。”
眼见扇裁月变了脸色，温知儒立刻换了软语温存，“你要谅解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有不为人知的难处啊......你一向最善解人意，最温柔体贴了，是我的红颜知己，不是么？否则，那么多青楼女子，我为何偏偏对你情有独钟？裁月，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一世，我都忘不了你。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宁可一次次与原初交易，直到魂飞魄散，或是唤你回返为止！”
“裁月，你的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跟我走吧。我给你幸福，给你一切。我爱你啊。”
他撑着油伞，为她遮蔽着风雨，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气韵潇洒，衣冠楚楚，容貌俊逸，嘴角带着一缕使人如沐春风的笑意，眼中是可令人融化的温存。
他是盛名动京城的龙图阁大学士，当年的三甲进士，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此刻他的身影是如此伟岸，如此令人心动。
“啪。”
扇裁月将手掸了掸，拢在袖中，头也不回地下桥而去，留下温知儒尴尬地捂着左脸，五个鲜红的指印在他白净的脸上十分刺目。
与此同时，她手掌中半透明的沙漏里，最后一粒沙子落下。
汴京的寒雨停了。桥上，温知儒收伞的身影被渐多的行人淹没，也不知他的面孔上，此刻是带着怎样一番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