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后，想演出戏吗？

次日。里云会馆的地牢里，虞瑾若和夙衡并排坐在墙边的一张草席上。他二人都醒过一次，由于太无聊，虞瑾若干坐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脑袋歪倒在夙衡的肩上。
夙衡任由她靠着，闭着眼一动不动，呼吸平稳均匀。
过了一会儿，夙衡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那人在门口停了片刻，好像在细细观察里面的人，随后低声嘱咐守卫：“看好他们。”渐渐离去。
假寐的夙衡睁开双眼，轻轻用手拍拍虞瑾若的头，压着声音说：“起床了。”
虞瑾若睁开眼缓了缓，突然猛地把脑袋弹开，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皇上。”
“不用，是我把你掰过来的。”
“那个……我想说的是……”虞瑾若指指夙衡的肩膀。夙衡顺着她的手指低头一看，看到自己的肩上有一小块被水浸湿的痕迹。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虞瑾若。罪魁祸首把脑袋躲到一边，耳朵微微发红。
“脸转过来。”他说。
虞瑾若只好转过头，垂着眼睛不看他。夙衡埋下头去，用手轻轻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打量片刻，用袖子在她嘴角细细地擦了擦。
夙衡远远地望了一眼牢门口，那儿安安静静的，只有昏黄的烛光仍在轻轻跳动。他一只手缓缓将虞瑾若的肩环住，拉向自己，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得离开这儿。你照我说的做，不要害怕。”
毒天霸对自家会馆的安保非常自信，加之有火药给他壮胆，他可以说是有些狂妄了。
昨日他先是被夙允喷了一脸唾沫，在夙衡和虞瑾若面前也没挽回面子，心有不甘，于是扯着嗓子将自己的计划喊给帝后二人听，并规律地在每三句话之后插一个仰天大笑的动作，终于看到了夙衡脸上流露出的惊愕神情，成功地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虞瑾若曾觉得夙衡是疯子，如今见了毒天霸，她认为自己错怪了夙衡。她再偷偷看向夙衡，越看越觉此人高尚而理智，甚至有几分温润公子的样子。
毒天霸劫小皇后，压根儿就没打算放人活着回去。他拿小皇后索要赎金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拿到赎金后挟持人质向西逃出玄朝。
那他该如何把这个碍事儿的人质还回去呢？毒天霸讲到这里时，刚刚好到了仰天大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节奏拿捏得甚是巧妙。
原来，毒天霸压根儿就没打算带走真的小皇后，真的那位还被他藏在里云会馆。在他西出玄朝国境的同时，他留下的那群争先恐后要为拉神献出生命的花布头便会引燃剩余的火药，将整个惟化坊化为灰烬，包括被关在里头的小皇后。等追兵发现他留下的人质是假的之后，他已出了国境，而玄朝的追兵不能轻易闯入他国，自然拿他没办法。
至于皇京城内，皇后被里云人杀害，象征玄里两国和平交往的里云会馆尸横遍野，两国开战在所难免。毒天霸等的就是战争，他可真是个忠诚的拉灯教徒，一心想两国交战两败俱伤，而他的拉神一统天下。
不过，毒天霸原来只想劫个喜欢满街跑的小皇后，再拿小皇后找皇帝要钱，没想到他的手下一抓抓了俩，把皇帝本人给抓来了。
毒天霸起初傻了眼，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大能耐跟全玄朝的人抢皇帝，且他一时脑袋发懵，忘了自己这下该去找谁要钱。后来他冷静下来了——抓到皇帝，这是撞了大运，他把皇帝一炸，玄朝必定大乱，里云再趁乱开战，虽然大概率还是打不过，但想必能多打一会儿，多挫点儿两方的锐气。
毒天霸还有一点儿私心。当年他入狱差点直接去祭神，就是拜当年的二皇子夙衡所赐。八年来，许多往事都已蒙上一层尘埃，唯有那个抓人很麻溜儿的冷面男人，在毒天霸的心里从未褪去光泽。是时候报仇了。
夙衡见识了拉神子民毒天霸的疯狂之后，意识到他们绝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你——是不是很想演戏？”他在虞瑾若耳边问。
虞瑾若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等一下你去找门口的守卫，告诉他你肚子疼，许是吃牢饭吃坏了，叫他带你上去找郎中。你演得狠一点，一定要让他信。”
“好。”
“等他将门锁完全打开，趁他拉开门时，你便用这个——”夙衡说着，从她头上取下一根玉簪，塞进她手里，“虽然可能没有那天你捅我用的那根好用，但应该也足够了——去捅他的眼睛。记住，直捅眼睛，你的力气小，想杀他很难，但眼睛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夙衡顿了一顿，又说：“这一步我不能帮你，我靠近会引起他的警觉。但你不要害怕，等他一开门，我会马上过来。出去的路上，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
虞瑾若再次点头：“好。”
夙衡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同时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攥紧：“簪子藏好了。”
虞瑾若将簪子缩进袖子里，站起身走向牢门。靠近牢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在微弱的光线里，她看见坐在草垫上的夙衡挺直了背，回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
夙衡看着他的小皇后，心里正有些打鼓，只见那小皇后转过身，突然腰一弯，背一弓，一手扶向肚子，颤颤巍巍地扑在门上，扒在小小的窗口上，一边拍门用虚弱的声音喊：“来人……救命……”
那声音，夙衡听了简直想为她鼓掌。
门外的守卫闻声忙赶了过来，皱着眉问她：“干什么？”
“你们……你们给本宫吃了什么东西？本宫一觉醒来胃绞痛……你们里云会馆有郎中没有？本宫疼得快死了……”
守卫有些慌乱。这是主教关押的重犯，主教完成大业还得利用她，若她真是出了什么差错……他突然将目光越过虞瑾若，落在仍坐在地上的夙衡身上。
虞瑾若看见，那个守卫脸上的惊慌神色，在刹那间变为怀疑。他紧紧瞪着虞瑾若的眼睛：
“皇后，你疼得快死了，那位皇上怎么坐在那儿无动于衷，还要你自己出来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