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台风（一）

在所有学生都坐车后，大巴很快启动，沿原路返回淡海高校。
窗帘拉开，宗谷望着外面的阴沉天空，和同乘的其他同学一样，只希望必然的大雨迟些落下，至少在他们回到学校再离开学校之后。
“要下大雨了呢。”
桐野茜趴在他和朝雾铃的座椅中间, 垂下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披到他肩，“这下糟糕了，我们只有红子的一把伞呢。”
“你好像还挺高兴的。”宗谷回头看着她。比起担忧，她脸更多还是兴奋。
“有吗？”桐野茜笑眯眯地反问。她又望了一会儿，然后才在竹内琴美的提醒下坐回座位。
国道两侧的树木在越发凶猛的大风中竞相折腰，弯下让人觉得危险的弧度，不断抖落着身年轻有力的枝叶。大巴车从中穿过, 车里没有人能真正地安下心来。
“完蛋，爸爸妈妈去旅游了，我家里好像没人。”
“啊……要是没关窗，回去之后肯定一团糟了。”
到半路时，受到隔着走道的两个女生的提醒，宗谷给月读发了条消息，提醒他关门锁窗。
见消息半天未读，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依然没人接。
“总不能还在睡着吧？”宗谷暗想，刚要收起手机，月读打了个电话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已经看过消息，月读在口头回复着，又说道：“我刚才就是跟那个傻姑娘的妈妈检查每个房间的窗户去了。”
“是吗，那就好。”宗谷松了口气。看来桐野庆子也不太放心旧宅这边，或者说不放心住在二楼的那个家里蹲。
“我要回来了。别玩得太入迷，随时联络。”
“嗯？”
“要是雨下得太大，你来车站接我们。雨伞和雨衣都在玄关，风很大的话就不要骑单车……算了, 你也不会。不要骑车。”
“等一下，我还没说要答应呢。”月读打断他的话，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光标在【重新连接】的按钮不断游移着，“还有，你那边一直噼里啪啦的，是什么声音？”
“风。”宗谷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喂……”
电话挂断，月读还在愣神，眼前的游戏忽然跳到了结算界面。在他重新连接之前，因为帮忙而中途退出的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松开鼠标，他往后一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适当活动，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对月子先生的身心都有好处。”】
想起桐野庆子离开前的提醒，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月读还是起身在房间转了两圈，又走到窗边。
窗台的那盆番茄早已经拿进来，靠着墙放到了地板。打开窗, 强风袭面，他眯着眼，又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
“台风啊……只要别停电就好了。”
......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返程的大巴抵达了淡海高校山脚附近的某个停车场。天气恶劣，时间紧急，大巴没有山，这里就是三天两夜的夏期合宿的终点。
“不要闲逛，立即回家。”柴崎诚在大巴前严肃地提醒着自己的学生，神情与其他几辆大巴旁边的担任教师无异，“要是风雨太大，导致电车停运，那你们的麻烦就大了。”
好不容易捱到夏期合宿结束，谁也不想面对回不了家的情况，他这一番话收效显著。
“解散！”
学生们各自散开，去往电车车站，或者走向巴士站台。确认桐野茜、红子和朝雾铃都跟在身边，宗谷才提起旅行包，向车站走去。
来到站台，只隔着一条环湖公路，琵琶湖被狂风吹得白浪激荡、汹涌澎湃，湖面凝聚的浓云颜色越发深沉，似乎随时会滴下几大滴化不开的浓墨。
“好舒服啊——”狂风猛灌，站在护栏旁的桐野茜长发乱舞，又张开双臂迎接着。旁边的红子很是忙碌，得在风中同时按住彼此的制服裙子。
“别乱瞄。”她瞪着宗谷，不是因为他盯着她们，而是正好相反——他在望着别处飘起的裙摆。
“别乱说。”宗谷立即否认，坚称也坚信刚才那几眼只是本能在驱使。
“……”
朝雾铃背靠着缩在他身后，望着电车驶来的方向。
“宗谷同学。”
有个男生过来打招呼，宗谷看着眼熟，很快想起他是前天来拜托自己补习的几个男生之一。
“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去吃烧肉。之前说好了的。”见围绕在宗谷旁边的几个女生也望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带桐野、吉川和朝雾同学也没问题。”
“不必了。”宗谷稍微意外了一下，随即便摇摇头，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一份零食就足够了。”
“那好吧。”
那个男生也没勉强，再次感谢他的热心后，又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原来这些笨蛋是认真的啊。”目睹整个过程的红子悄声说道。
“对我们来说只是小事，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大的麻烦。”宗谷看了一眼走到旁边的桐野茜，第一时间还没察觉到她的意图，“如果有人帮我解决了这种麻烦，请一顿烧肉算什么，做一辈子饭我都乐意。”
对他而言，首要的麻烦从来都是八雷神的踪迹。只不过被他寄予厚望的那位神明，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地发挥出作用，他一生最大的感激还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我明白了，如果有人能让我和宗谷在一起，我也会感激他一辈子的。”红子低声说道。
“这种人是不存在的。”
“哼。”
红子还想说些什么，宗谷忽然走开，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擒住企图翻越铁门的桐野茜。
“裙底都走光了。”
“……”
她连忙回头，又按住裙子，“色狼。”
“下来。”宗谷看了一眼关着的铁门，底下的台阶连接着湖边公路。很明显，她在面吹着风还觉得不过瘾，想去湖边逛逛。
“我想去下……”
“不行。”
松开铁门，桐野茜跳了下来，她也只往爬了一格而已。
“电车还有五六分钟才会进站呢。”
“现在下去，八成就坐不这班电车了。”
“那就再等十几分钟咯。”
“我有预感，十分钟内就会下大雨，站在这里根本躲不掉。”天气恶劣如斯，宗谷也不是毫无根据，但十分钟确实只是随口说的一个数字。而被他拦住下去的路，桐野茜较起了真，用这个时间跟他打起了赌。
“如果十分钟内没下雨的话，我就……”宗谷想不到什么惩罚自己的内容，便让她来决定。
“现在是……我看看时间。”桐野茜探着脑袋看了眼电子站牌的数字，“如果到五点二十五分还没有下雨，那宗谷就跟我一起去红子的外婆家吧。”
“……”
宗谷一怔，红子也愣了一会儿，对天气的变化从未有此时这般关注。
“我还有别的事。”回过神后，宗谷摇了摇头，对红子从希冀变得失望的目光视而不见，“换一个吧。”
“没别的了，就这个。”桐野茜不肯放弃，“再说，宗谷说有事，其实就是想去神社那边待着吧。”
“待在神社只是你能看见的表象，实际，我为的是守护近畿一方的安宁。”京子可以坦然地说出这句话，而宗谷说出口后，面对两人还有朝雾铃的长久注视，脸色还是变得不太自然——他就是想跟京子待在一起而已。
“脸都红了。”
“……”
越过湖面吹来的风变得更猛烈更湿润，似乎夹杂着几滴急着落下的雨，宗谷远望天际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又提出时间要从此时开始计算。
“好吧，那就到五点二十八分为止。”桐野茜倒是答应得很快。
“如果下雨了呢？”宗谷反问。
桐野茜眼睛转了转，望了会儿天空，又望向他：“那我就告诉宗谷一个秘密。”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换一个吧。”
“怎么可能都知道啊……”她看着他，脸浮起几分狐疑，“宗谷好像知道我想说什么秘密似的。”
他确实猜到了一点。
见站在一旁的红子神色有异，他估计她也想到了桐野茜所谓的“秘密”是什么。
“瞎猜的。随便你吧。现在的问题，是要想办法挤进马就要进站的下一班电车里。”说罢，宗谷便拉起朝雾铃往人群里挤了挤。
桐野茜和红子互望一眼，也挤了过来，紧跟着他。
“就算坐电车，离开了这边的站台，刚才的打赌也还是算数哦。”桐野茜有些艰难地挤到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以免自己再被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