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着我汉家衣裳

燕然静默地看着妇人，无可避免地，回忆起“母亲”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前世，生于玄门世家却缠绵病榻，父母为了家族利益早早地放弃了她，连除夕和新年也都是一个人在病房里默默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
今生，前十七年都在山上渡过，坤明道长和其他师兄弟们给了她家的温暖幸福，却难以给予母亲特有的温柔细腻的爱。
而仅仅接触了一天的赵青，却也让她感受到了被爱的感觉。
“母爱”。
燕然叹气，不由自主地锤了锤自己的额头。
“好啦，我可以帮你。”
“不过……大概需要等两天。”
善良且热爱和平与正义，也非圣母和烂好心。
燕其正事务繁忙，工作日没有特殊情况是很少回家，纵然是想立刻让他们母子相聚，也没法办到。
再者，这何尝不是一个了结燕其正偏见的好机会？还有后天的生日宴，可是要对上燕爷爷的……
想到这里，燕然眼神一亮，若有所思。
“你难道不想你的爱人吗，怎么只念叨你儿子？”
“啊……”妇人略微吃惊，像是被抓住了什么小把柄似的，“我、我们是家族联姻，他并不爱我，对我没有什么感情。”
“我想，我的死对他可能也是一种解脱吧。”
见妇人眼神黯淡下去，燕然心生愧疚，觉得自己戳到了人家的痛点，不知道该不该道歉。
“不过，其实我还挺想他的。”妇人却抬起头来，温柔地笑笑，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是小正的女儿吧，你们长得可真像，我合该叫你一句孙女呢。”
燕然吃惊，她不知道该不该挑明的关系，被妇人一下点破了。
“和孙辈说这些还很不好意思呢，不过反正我已经死了。”
“其实我很爱小正的爸爸，就是你的爷爷。”
“但我的出现只是对他的打扰吧。”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就请麻烦你告诉他，我当年没好意思和他讲完。但那次他带我去看烟花，我太害羞，没好意思告诉他，我真的很喜欢。”
妇人莞尔，柔和的面孔透露着一丝怅然，又有一丝畅然。
“谢谢你哦，小姑娘。晚安。”
妇人含笑，冲燕然摆着手，渐渐隐去了身影。
“然然，明天就是生日聚会了，我们会提前去爷爷家。”
出完早功，燕然刚刚修完道家八段锦，出了一身细汗，还未坐定，赵青便推门进来。
“明天要穿礼服呀。不过时间有点太紧了，还没时间给你订做，先穿你姐姐的好吗。”
燕宁紧紧地跟上来，笑吟吟地捧着礼裙：“妹妹放心，这件我也没穿过呢，是新的，也很漂亮。”
说罢，便把手中的礼裙展开。一件正红抹胸裙，背后镂空，系着亮色的蝴蝶结，下摆优雅地收窄，一看便知能显出人惹火的曲线。
平心而论，礼裙无论是从设计还是剪裁，都能看出匠心独运，任谁看了燕宁把一条这样的裙子送给燕然，都不能说一句坏话。
只是，裙子再好，也不适合燕然纤细修长的身姿。如果燕宁是牡丹，那燕然只会是雪松。牡丹可以点缀红绿，雪松却只会嫌弃艳俗。
今日尚且如此，那原书里的燕然呢？胆怯地接受一切，穿上并不适宜的裙子，成为众目睽睽，被暗中指指点点，指责着山里长大的就是只配待在山里，而在衬托之下显得优雅得体的燕宁则会被众人夸耀。
燕宁眼神一沉，为原身感到不忿和悲哀。
“没关系，不用了，谢谢妈妈，谢谢姐姐。”燕然淡淡道。
“其实，我带了礼服。”
燕然从刚刚整理好的衣柜中抽出一个大木匣子，郑重地打开。里面装着一整套宋制礼制汉服，依旧是代表着道教色彩的低调的藏蓝色，细看却能感受到精绣的暗纹，透露着非凡的气度。
轻轻抚摸着暗纹上的飞鹤，这是下山时坤明道长和各个师兄弟共同送给她的礼物。
没有那件红色抹胸裙那么惹眼高调，却又显得燕然整个人都沉稳文静了几分，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引人离不开视线，却也不显突兀。
“可以呀，很适合然然啊。”赵青高兴地笑着，没看到燕宁恨恨地磨了磨牙。
小道姑当然要有小道姑的样子啦！
道家可是经典国学，这是在以身为典，弘扬传统文化！
“对了然然，你也马上就要出成绩报志愿了，还没有问过你呢。”似是想起来了什么，赵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虑，“咱们其实也不是非得奔着国内的大学上，但是学历也挺重要的，我和你爸爸已经联系了几所国外的大学，你看……”
像s市世家的孩子，天生拥有的资源就比他人要多，大多都有着优越的成绩，便留在了国内的顶级学府，尽早继承家族的生意；即使是实在不擅长学习，也多被家族送出国镀金。像原书里倔强地上了个民办专科的燕然，实在是世家里的异类，也不怪乎被嘲笑。
赵青就是在委婉地暗示燕然，成绩不好就去留学镀个金。
燕然微微一笑，顺势握住了赵青的手，那是一双温暖的白玉般的手，足见主人日夜呵护的保养。
“妈妈你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谱，你们帮小宁姐姐多参考参考商量商量就是了，相信我。”
赵青看着燕然坚定的眼神，晃然间竟有些被打动，只是心中一丝担忧仍还存在，顾念着燕然刚刚回家，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燕宁再度暗地里生闷气，总觉得燕然是在讽刺她什么，又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只好在心里无能狂怒：“等到成绩出来，看你还怎么嚣张怎么装腔作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