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彼此软肋

“来讨债的人。”
伊然拨开额前结块的枯黄头发，她直勾勾盯着云枧，随后，嘴里发出两声笑。
“我没钱。”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点了一支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双眼迷离着。
“一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一个失去劳动力的残疾人，她没有钱。”
“既然拿不出钱，那就拿命抵吧。”云枧看着伊然的头顶，笑得依旧温和。
“你还有四十二年三个月连七天的寿命。根据金额大小，分给那些被骗钱的人，他们花钱买命，你用命卖钱，其实也是公平的交易。”
伊然脸色一变，随后凶神恶煞地大叫起来，她让云枧滚出去，试图用桌子上的东西砸过去攻击她。
云枧看着她瘦到皮包骨的手臂，长时间不见阳光，她的皮很松，血管暴起，清晰可见，云枧退后一步，伊然丢过来的玻璃杯，就砸在云枧刚才站的位置，看着一地玻璃碎片，云枧拿起一块放在眼睛前，透过玻璃片看着伊然。
“原本的你，会死在一个狂风暴雨来临的夜里，你的父母都死了，你用他们省吃俭用留下的存款，在这个房子里苟延残喘，你只是想去上个厕所，可能是太老了，又或许是太虚弱了，你摔在厕所里，生命终点，还是和满屋子的垃圾为伴，没有人在乎你是否还活着，直到，你身上传来的腐烂气味，污染了周围的空气，连楼下的流浪狗，都朝着这个窗户狂叫，你终于被发现了，帮你收尸的人回去做了半个月的噩梦，邻居提到你，嘴里都是厌恶和恶心，他们会说，太好了，那个社会的蛀虫终于死了，又会说，真晦气啊，和死人住在一片小区，想想就让人作呕。“
“闭嘴，别再说了。”伊然捂着头，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云枧，云枧走过去，拿起她桌子上的打火机，对准她的眼睛，“啪嗒”一声，火苗燃起。
“谁让你的父母把你生出来呢，你做了坏事，报应就只好落在他们身上，只怪他们把孩子生出来，却没有养好，这可不行，失职的父母，要惩罚他们下辈子都不能做人，明明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他们只是生了你，你死了以后，早已经化为灰烬的父母还会被邻居们提起来，他们会说，作孽啊，那么好的两个人，养出这种孩子。”
伊然已经崩溃，她浑身都在发抖，她从愤怒转为不安，愧疚，她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
“那我现在来说说，你的寿命分给那些受害者以后，你会怎么死，安静，好好听我说，没有几个人能有这种福气，活着时，就能听到死后的下场。”
云枧放下打火机，朝她笑了笑。
“你的寿命还剩三个小时，现在开始倒计时，当然，我不能让你立刻死掉，警察怀疑我怎么办，这可是件麻烦事，所以我大发慈悲，送你三个小时。”
伊然惊恐地看着云枧，她想跑，可是失去双腿的她，连挪动身体都非常艰难。
“或许你会在这个房间里突然猝死，你的父母不敢打扰你，他们怕你发脾气，所以连你死了，都毫无察觉，他们照常去卖鱼，商量着过不久带你去医院，定制最贵的假肢。
一天两天，菜市场外面那些狗闻到他们身上的气味，疯狂地扑了过来，他们受了点伤，按理说需要去打狂犬疫苗，但是太贵了，一针几百块，这些钱，还是留着给你吧，当晚，他们发现你房间很安静，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你房间里的臭味，他们进来时，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还小声和你报备，他们要进来了。”
云枧看她反胃要呕吐，突然将窗户打开，一阵风吹了进来，热热的，很舒服，伴随着楼下炖鸡汤的香味。
“夏天，尸体腐烂得很快，他们看到你趴在桌子前，早已经面目全非，他们应该高兴啊，腾出一个房间，不用堆放臭气熏天的垃圾，不用伺候一个没用的残疾人，多好，应该庆祝的，但是他们很痛苦，别人眼里的废物，是他们活着的意义，你猜，他们最后会怎么样？”
伊然用头磕着桌子，邦邦作响，云枧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她抬起头，举起双手，感受着外面的微风。
“我还钱，我自首。”
云枧点头，“恭喜你，拥有重获新生的机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什么人？”
“我不说假话，至于我是谁，等你出来，我会告诉你。”
伊然擦掉眼泪，点点头，“但愿我能等到这一天，现在，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请讲。”
“如果我用我这条命做交换，能不能给我父母，换一个健康，听话的孩子。”
云枧垂眸看着她，许久后，朝她摇摇头，“你母亲已经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无法实现。”
“那我剩下的寿命，可是加给他们吗？”
云枧点头，“当然可以，但是，在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父母是不会接受的，若你说服他们，我可以帮你。”
伊然沉默了下来，她苦涩一笑，“请你出去，帮我喊一下我母亲，好吗？”
云枧颔首，“好。”
她打开门，伊然的父母就站在门口，他们捂着嘴泪流满面，而他们后面，初夏和宋菏也红了眼眶。
“她请你进去。”伊然母亲抬头看了眼云枧，擦了擦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进去了，而伊然的父亲，一个五十多岁却佝偻驼背的男人，蹲在地上抖着肩膀。
过了几分钟，伊然母亲出来了，她看了眼丈夫，小声道，“伊然说，帮她打扫一下房间。”
自从她出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不出户已经五年，她不愿意让父母进去收拾她的房间，她像个疯子一样，保护着属于她的最后一方天地。
伊然父亲赶紧站了起来，两人把伊然抱到客厅，父亲收拾房间，母亲找了把剪刀，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剪掉，又抱着她进入狭小的卫生间，帮她洗漱，换衣。
两个小时，她穿上不合适的假肢，坐在轮椅上，穿着浅绿色的连衣裙，被母亲推了出来。
“走吧，陪我去自首，陪我去见一见今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