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颠花轿（一）

八七年，老百姓没钱有闲，好奇心强，爱凑热闹，围观拍电影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钟跃升怕小孩子乱跑撞到摄像机，或者跑进镜头里影响拍摄，特意让孙奎从村子里雇几个人来维持秩序。
谁知孙奎过于认真，居然把村子里的民兵拉出来，还给他们发了枪。
民兵背上枪在剧组后面来回溜达，老百姓和熊孩子不再敢上前，只能在外围看着。
“长安，娶亲队伍会从那个隘口走过来，你在拍摄时要以那里为主背景。”钟跃升伸直手臂指着，叮嘱刘长安。
说完后，回头眯眼瞟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正好顺光。
上午八点的阳光，照在钟跃升冒汗的秃头上，日月同辉。
今天主要拍摄娶亲“颠轿”一段，饰演男主角余占鳌的钟跃升作为杠头轿夫，外观形象是光头，一早，他就让化妆师用推子把大背头剃光了，化妆师在给钟跃升剃头时，对钟跃升的大背头一阵惋惜，发型对人的形象来说非常重要，演戏需要，剃个头发不算啥。
听了钟跃升的指导，刘长安把头一甩，脑后的小辫子像松鼠尾巴一样摇晃，猪腰子脸写满嘚瑟，“我要凭这部作品成为华国著名摄影师呢，您放心吧，妥妥的。”
“颠花轿的时候，会带起来很大的扬尘，注意保护机器。”钟跃升嘱咐道。
在剧组，导演就是当家的，事无巨细，要面面俱到。
花了十万外汇买回来的德国造摄像机，要是给弄坏了，厂长张殿辰急了非得打人不可。
带着剧组离开京城时，张殿辰亲自到车站送行，其中一句叮咛就是要刘长安留意摄像机当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钟跃升拍了拍刘长安的肩膀，去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换衣服。
刘长安招呼机械组的成员按照他的指示组装滑轨。
钟跃升换好了衣服，撩开帐篷门帘走出来，剧组成员看到钟跃升的形象，先是笑钟跃升完全不再是先前留着大背头非常帅气有派头的样子，接着是一片啧啧之声。
背头没了，但是钟跃升身上有可圈可点的内容。
他裸着上半身，隆起的胸大肌像是砸不动的铜墙铁壁，肩背肌肉群疙里疙瘩，八块板状腹肌排列有序，身上抹了铜色的橄榄油，被阳光一照，像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雕塑。
如果让钟跃升走上T台，会引来场下一片尖叫。
用老式粗布做的黑色裤子，裤裆非常大，但小腿和裤脚是收住的，并不显得累赘拖沓，服装是钟跃升回忆前世里的电影画面，讲给京城服装门市部的老裁缝，老裁缝经过三次修改才达到钟跃升的满意。
白色裤腰用布带勒着，上半身呈完美的漏斗形状。
演《少林寺》秃鹰出名的计秋华习武出身，望着钟跃升一身漂亮的肌肉，摇头赞叹，“钟导演这是下了苦功夫喽。”脸上满是佩服。
剧组成员们不由得给钟跃升鼓起掌来。
“各单位准备好。”钟跃升大手一挥，向大路上走去。
副导演陈艳华和导演助理陆健，立即按照钟跃升之前开会布置的分工指挥各工种就位。
欧凰走在钟跃升一旁，看了钟跃升一眼，再看一眼。
她以前看过钟跃升穿着半袖的肌肉疙瘩，今天完全直接暴露出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忍不住总想多看两眼。
钟跃升侧头对欧凰说道，“你如果怕被颠的难受，可以换个人坐上去。”
颠轿子镜头，有人建议用空轿子，钟跃升没同意，他非常重视电影镜头的真实感，轿子里坐着人和空轿子呈现出来的效果不一样，钟跃升经常爱说的话就是“记着，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欧凰连忙摇头，一笑倆梨涡，“不用替身，导演，我想体验被颠的感觉，对拍脸部特写更有帮助，我觉得我能行的。”被钟跃升关心到，欧凰没忘说了声谢谢。
她没有穿演出服，现在这组镜头，拍摄轿子外边发生的事情，下午才能拍到欧凰坐在轿子里的各种表情特写，她没必要早早穿上长袖长裤腿的嫁衣捂一身大汗。
钟跃升来到路上，用脚掌使劲搓了搓脚下的宣土，他朝陆健招手，陆健颠儿颠儿跑过来。
“土的厚度不够，带起的烟尘达不到效果，让工人继续垫，要快一点，十分钟完成。”钟跃升吩咐道。
陆健连忙叫人垫土，把事先准备好的碱土面子用铁锨往路上铺了一层。
“好了。”钟跃升喊道，“把花轿抬到那里。”指着隘口。
两个扮演轿夫的演员把花轿抬起来走在前面，钟跃升带着其他演员跟在花轿后面。
走到隘口后面，钟跃升让停下来，掀开轿帘把上身钻进去，伸手在里面的座子上摁了摁，退出来后喊道，“拿一块海绵过来，给轿子里的座位加上。”
有场务跑去拿垫子。
欧凰心里清楚，钟跃升怕座子太硬硌的她不舒服才让加海绵垫子的。
垫子加好后，钟跃升让欧凰钻进去坐好，让三位轿夫站到各自的位置上，六位吹手拿好自己的乐器，钟跃升指挥吹手站位，“立凯，你吹长唢呐，跑后面干什么去了，杵到解放屁股怎么办。”，“占军，过来，你手里的快板让晓鹏挡住了。”
吹手乐器都是传统的本土玩意儿，有短唢呐、大长号、铜嚓，小鼓，芦笙，还有快板。
后期剪辑制作有录音棚配音加进来，现在只需要演员拿着乐器惟妙惟肖的表演即可。
“凰凰上轿。”钟跃升撩开花轿帘子。
欧凰赶紧过来，猫腰往里钻，露出一截白色小蛮腰。
“要是颠的受不住，就言语一声。”钟跃升道。
“嗯嗯。”欧凰点点头，钟跃升放下帘子。
钟跃升站到杠头的位置，把杠子压在肩膀上，一声号令，“兄弟们，起轿。”
喊了声“一二”，四名轿夫同时发力，把腰直起来，轿子离开地面悬在空中。
实木做的轿子八十斤重，里面坐着的大活人九十斤，加在一起总共一百七十斤，平均每人承担四十多斤。
对于壮汉来讲，把四十多斤的东西扛起来，份量上不算大，但长距离走动还要颠起来，可就不是四十斤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