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煎药

姚小书头上缠着白布，一脸苦相的在玉华街转悠，进了一间铺子，照着药方看了一会，又唉声叹气的出门，寻下一间铺子。
他身为姚府嫡子姚望生的小厮，待遇不错，但到手的银子其实不多。豪门大户也有豪门大户的窘境，特别是姚府这种手握兵权的名门望族，手底下有几万的军队要养，军队是一只填不饱肚子的老虎，军饷、粮草、甲胄、骑兽、丹药......哪里都要钱。连他这个下人都知道，姚府大半的银子都花费在军资上。
祭祖大典已经过去六天，三爷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这些天奔波买药，可苦了他。本来三爷伤好是件喜事，可有杨那个多嘴的老东西，在少爷面前说什么“额头伤口太深，等结痂后，恐怕会有疤痕。”
这下可踩到雷池了，三爷本来就对自己长相不如姚欣那个庶弟而耿耿于怀，这下子多出一道丑陋的伤疤，这还得了？当下就大发雷霆，摔杯子踢桌子，逮到什么砸什么。有杨那老东西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也是他多嘴，谄媚的说：“三爷即便有疤，那也是英武十足，一点也不丑。”
本来事情还没到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因为玉华阁近来推出一款外伤圣药，叫什么生肌丸来着。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区区伤疤自然不在话下。可连老天都跟三爷作对，玉华阁那般惫懒的道士，炼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说，最近更是以药材珍贵缺稀为由，断了生产。要等下一批生肌丸，得下个月，那时候少爷疤也长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性子跟他生母一样凉薄的三爷冷笑一声：“既然这么英武，不如你也添一个？”抓起花瓶就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姚小书一边愤懑主子冷血，一边自怜自艾，想自己这些年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冷不丁的被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拉住衣袖，腻声道：“公子，黄杏坊开业大吉，免费赠送丹药，是丹药哦，可不是那些糟践的药草，那是仙人才是炼制的上好丹药。黄杏坊主人体恤百姓疾苦，免费赠送仙丹，您看看吧。”说着还用那对饱满的峰峦在他胳膊上蹭啊蹭。
姚小书一阵心猿意马，就随手接过招子，冷笑着端详起来，心想若真是仙丹神药，还需要你们这些卖肉的**来多事？不过这噱头蛮大，宣传手段也算别出心裁。伸手在女子臀上摸了一把，笑眯眯道：“黄杏坊？这是哪家新开的店？小爷我从没听过。”
浓妆艳抹的女子掩嘴笑道：“黄杏坊可不是新店，百年老字号啦，公子不信可以打听打听，附近的人都知道。”
姚小书不以为意，心急着买药养伤，留了疤不好看，还要担心感染。早点喝药心里踏实。没想到走了一会，又碰上一个花粉勾栏的女子，逢人就发招子，摇摆腰肢吸引路人。
姚小书心里嘀咕：“这黄杏访还真舍得下本钱，也罢，既然是免费的丹药，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不过丹药什么的我可不信，小爷也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若是卖假药骗人，看我不砸了你们这百年老字号。”
当下向女子问清黄杏坊的位置，疾步而去。
黄杏坊在玉华街深处，周边有一家医馆，一家专营跌打损伤的小店，其他铺子都紧闭着门，好多年没租出去了。
姚小书来到黄杏坊大门口，知觉门前冷落，进了铺子才知道什么叫做“生意惨淡”，除了趴在柜台上喝小酒的掌柜，铺子里一个伙计也没有，更没有客人。感情只有我傻乎乎的被哄骗来了。姚小书心中不是滋味，就想要转身走人，又觉得既然来了，不妨看看。
“掌柜的，你们这些卖免费丹药？”姚小书走入大堂，大声囔囔。
青衫葛巾的掌柜笑了笑：“是赠送。”
“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不会是卖假药坑钱我吧？”姚小书狐疑道。
“小兄弟这是什么话，黄杏坊百年老字号，岂会做自掘坟墓的事儿，再说天底下哪有以次充好，还免费赠送的？”掌柜连连摆手。
姚小书想想也是，如果是卖假药，何必还要免费赠送，图什么？
“你们这儿可有治疗外伤的药？”
“有三味丹药，分别是化瘀散，止血丹，九光丹。”
“可有治疗伤疤的药？”
“止血丹和九光丹可以。”
“那都给我来一些。”
掌柜的摇摇头：“小兄弟，我们只赠送一味丹药。你可以选择其中一种。”
姚小书一皱眉头，心说事儿还真多，要是丹药不好，看老子回头不砸了你这破店。
“哪个好一点？”
“九光丹！”
“那就来这个。”
掌柜点点头，道：“稍等！”起身去了后堂，片刻后手中拿着一个瓷瓶，在柜台上铺上一层牛油纸，剪下小小一张，小心翼翼从瓷瓶中倒出两粒黄褐色的丹丸。姚小书伸张脖子瞅着，心想还真是丹药？看着颜色，不会是烂泥巴捏的吧？
掌柜折好牛油纸，上前来递给姚小书，叮嘱道：“小兄弟是本店第一个顾客，老朽自作主张多送你一粒。九光丹一次只需要服用一粒，如果受伤不重，可以半颗吞服，半颗捣碎了敷在伤口上。”
姚小书接过纸包揣在怀里，觉得免费丹药入手，再待下去没有意义，转身出门，走到门口，转头瞪眼道：“要是无效，我可要回来找你这老头好好说道说道。”
老儒生笑着揖礼。
姚小书走后，老儒生嘀咕：“要不明儿关门歇业？免得这小子真的来砸招牌，老朽年纪大了，可不好跟年轻小伙子动手动脚。”
姚小书出了黄杏坊，不放心，又在玉华街逛了一会儿，买了一副药，这才回了姚府。冬日天色黑的快，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在屋子里生起灶子，煎上药，忽然想起怀里那包免费的丹药，心中一动，就掏出来仔细端详，从外观上看一点也不出彩，不过凑到鼻尖嗅了嗅，就能闻到一股淡不可闻的药香。
趁着煎药，试一试这丹药也好。姚小书把药丸掐成两半，一半囫囵吞下，另外一半用指头捏碎，敷在伤口上。
服下丹药一盏茶的功夫，小腹就升起了一团火似的，烧的浑身暖洋洋，而额头却感觉一片清凉。姚小书心中一惊，这药丸该不会有毒吧？怎么觉得浑身血脉在沸腾，像是泡热水澡似的，居然还有点舒服......倦意上涌，他就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竟然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起床后知觉神清气爽，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就闻到浓重的焦味，姚小书先是一愣，旋即变了脸色，三两步冲到火炉边，揭开药罐，焦味扑鼻，药汁早就干透，里面的药材也烧成一团团焦炭。
这可是半两碎银买的药啊，可以换一顿不错的吃食了！
姚小书又心疼又懊恼，怎么就睡着了呢，睡不醒的懒货。他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猛然间想起自己额头有伤，下意识的就龇牙咧嘴......咦，不痛？
他在一敲脑壳，果然半点也不痛。姚小书眼珠一转，急匆匆跑到院外，拉上来一桶井水，粗暴的解开脑袋上的白布，他眼睛立刻瞪着滚圆，一脸不可思议。
水面倒影中，额头黏着一层薄薄的痂，轻轻一抹就抹掉了，露出光洁的皮肤，没有半点疤痕......
“灵丹妙药，灵丹妙药......”姚小书喃喃自语。
早知道还买什么药？白白花费了半两银子。
很快他就醒悟了，有了这神丹，还在乎什么半两银子，少爷还在为头上的伤疤苦恼呢，而我身上还有一粒......九光丹？对，就是九光丹。
姚小书郑重其事的把那枚丹药握在手里，如果把这枚丹药献给少爷，赏钱还会少吗？半两银子算什么！想到这里，他都懒得洗漱了，急匆匆出了门，直奔姚望生小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