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人类的觉悟

李星渊行走在黑暗当中，手握诛仙。
诛仙与他在那平台之上手握的飞剑并不相同，其剑身通体鎏金一般被无数的金黄的灵力回路所覆盖，在细微处，回路不断延展，来回变化，像是一个古老的谜题，李星渊的手指摸在那诛仙剑上，能够感到其中有如同幼兽酣眠一般的律动，它看上去并不像是剑，而像是一根棍子或者其他。
但是李星渊依旧能感受到其上覆盖的剑意，前任剑主留下的无比精纯的剑意仍然残留在其上，只不过正在缓缓的减退。
诛仙的确是神物当中的神物，它并非是一把恒定不变的剑，它可以回应每一任剑主的愿望，将自己塑造成他们心目当中的诛仙，前任剑主心无二物，唯剑而已，于是诛仙就变的纯粹无比，将‘剑’这个概念发挥到了极致，而在李星渊手中，诛仙又感受到了他那对于修士，对于‘仙’的决绝杀意，将杀力发挥到了极致。
只不过，李星渊现在身体当中没有半点灵气，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再塑诛仙了。
对于那位前任剑主，虽然接触不多，但李星渊还是颇为感激的。
那位前任剑主的神识灵气，其实都保存完好，李星渊冒冒失失的上前惊扰，若是那剑仙真想要借他的身体再活一世，恐怕也并不困难。
但那位剑主并未有对生有任何的执念，在问过了李星渊心中之剑后，她便从容而潇洒的流下了诛仙，当李星渊醒来的时候，那棺椁模样的沉眠系统之内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了这柄重新回到原始状态的诛仙剑罢了。
李星渊虽然得到了诛仙剑，但却又面临着新的问题——他该如何回到地上？
虽然有向上的电梯，但电梯旁边并未有向上的按钮，李星渊无奈无比，难道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神剑，却要像是前任剑主那般困死在这里？
还未等李星渊想出答案，就听到顶上有一阵震颤之声传来，整个黑暗的空间都为之一震，还不等李星渊去思考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的轰响，那轰响声就好像是要将地面直直的削去一层般连绵不断，李星渊向上看去，看到了最上方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光渗透了进来。
又是几声轰响，缝隙越裂越大，李星渊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从那缝隙当中，不断的有东西开始向下落。
不好。
须弥山要塌。
这想法一起，李星渊向后走了几步，远离了那顶上的裂隙，顷刻之间，无数的泥土钢铁所组成废墟一口气的压了下来，只是不知道那卵型建筑究竟用的是什么材料，面对这样的重担却依旧靠着坚固的材料强度与结构强度硬撑了下来，并未被彻底压垮。
很快，无数的泥土混合向下，暂时填住了那卵型建筑顶上的缝隙，尽管无数泥土依旧在不断向下滑落，不过短时间内，却不用担心这个建筑彻底倒塌。
又是几下轰鸣，李星渊手持诛仙，站稳脚步，等到一切不再动弹，他才向前走去，想看看从顶上到底落下了什么东西。
还未走到那里，李星渊就听到了有念经的声音传来。
李星渊快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那僧人正嵌在一大堆的钢筋水泥与泥土之间，整个身体已经完全变形，半个机械颅骨已经被砸掉，只剩下了一只红色的电子眼在间断的闪烁着，无数精细的电路和设备暴露在外，冒着蓝色的火光，显然是已经无法再继续工作。
“是施主啊。”
李星渊看到了僧人，僧人自然也就看到了李星渊，从他的发声设备当中，传出了低沉而又变调一般的电子音。
“你可是已经取到诛仙剑了？”
李星渊手持诛仙剑向着僧人展示了一下。
“好剑。”僧人赞叹道：“让施主得持此剑，贫僧便不算是白死了。”
“你会死？”李星渊挑了挑眉毛：“你应该随时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去才对。”
“在此地不行。”僧人说道：“此乃剑仙安眠之地，为了减少外界对这里的影响，一切电信号，神识，声波，电磁波，光波都无法离开此地，贫僧自然也无法再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万维佛的人格矩阵之中了。”
“万维佛世尊为我取诛仙剑付出的一切，李星渊从这里出去之后定当报答。”
虽然不知道僧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想必如果没有这个万维佛的行者，李星渊别说是得到诛仙，他在率下桥后，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死的是我，与佛何干呢？”
却不料僧人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让李星渊颇为错愕的话。
“在掉下来之前，我已经上传了自己的一份人格备份，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以后依旧会有一个‘释空’，可那一个‘释空’，已经不再是我了。”
虽然有些绕口，但李星渊却还是听明白了僧人的话。
“也就是说……你现在脱离了万维佛的人格矩阵了？”
“是的。”释空说道：“一百四十年来第一次。”
释空仰起头来，望向那黑暗的卵型建筑的上空。
“也是最后一次。”
“真安静。”
“没有佛，只有‘我’。”
李星渊无从体会释空现在到底是种什么感觉，究竟是自由，还是恐惧。
“都有。”释空说道：“既有大自由，也有大寂寞，也有大恐惧。”
看到有些诧异的李星渊，释空解释道：“这是佛门的他心通秘法，可以知人心中所想。”
“施主，若有万维佛门的人日后再找到你，提起这次的恩情，记得多加提防，别不一小心，就连入了那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
释空这一句话就更加让李星渊惊讶了。
“行者，你……”
释空摇了摇头。
“我曾自愿献出身体，连入到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禅修了百余年。”
“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复杂，各类人都有，所有人都交出了自己的苦闷，痛苦，挣扎，绝望，欲望，将所有的希望都交给了一个空空的莲台，希望未来佛出世，能够度尽苦厄——但痛苦累积而成的佛陀真的是我们想要的佛陀吗？佛陀的觉悟又还是我的觉悟吗？”
“所以，不要成佛——至少不要成为万维佛的一部分，用个体的思维去爱，去恨，去求不得，去怨憎会，去爱别离，去贪嗔痴，以人的思想去觉悟，而不是先把自己当成佛，然后再从佛的角度去觉悟。”
当李星渊对着释空的话若有所思的时候，一个嘶哑的笑声从那泥土当中传来。
“和尚，这才想明白，会不会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