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以神之名

“春宝你这乌鸦嘴！”
“别废话，风紧扯呼……”
苏树直到此时这才真正确认了，这为什么是一个两人本。
要说解谜的话，这些在室内探索的部分，就算自己一个人来完成，那也是穿衣喝水、绰绰有余的。
两人本的意义正在于，芥夏的症状比自己要轻得多，将黑泥激怒之后，自己贪食症的症状如此陡然恶化，便将陷入这般缺胳膊少腿，没有战斗力的状态。
感染了「贪食症」的人，除了四肢与内脏将凹陷消失以外，身上还会出现咬痕。说明那些失去了肉体的灵体鬼物，还会对贪食症症状加深者的血肉，产生逐步增强的渴望。
而在这种时候……一个解锁了格斗精通的队友，便是绝境之中，那无比有力的依靠了。
一人出力、一人用脑。智者和蛮力大猩猩的角色都有了，工作分配得很明确。
以公主抱的姿势着怀里的苏树，芥夏见状不妙，准备扯呼。
砰！
她直接一肘子先给玻璃窗干碎了，再伸头往下看了一眼高度。
此时此刻的这间病房，身处于精神病院的二楼，往下到一片沥青水泥地，莫约五米。
以窗户堪堪八十公分的宽度，显然没法抱着人跨出去，芥夏想了想……便把苏树从二楼扔了出去。
……小春应该不至于摔死吧？
苏树：“？”
他在半空中竖起了一根无名指……因为没有中指能用了。
啪。
伴随着重重摔到地上的一声闷响，苏树瞥了一眼自己还剩30％的健康值，人已经有点麻了。他仰面躺着，心说自己怎么每个本都要摔屁股，能不能考虑一下屁股的感受？
下一秒种。
深邃如夜幕的裙摆在眼前骤然盛开，属于绝对领域的、那曼妙又微妙的弧线，以及包裹着大腿的、黑色织物若隐若现的透肉光泽，直直地从上方朝自己脸面不断放大……
咚。
美少女稳稳落在了身旁。
苏树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春？”
脱线的芥夏从地上重新把苏树重新抱了起来，随着「贪食症」的剧烈恶化，这具身体的重量已然比常时轻了一半有余，抱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只不过……
“不，不对吧？我们都逃出来了，怎么还没通关……”
苏树自然不会说是，呃，被黑丝屁股坐在脸上的期待落空了……
他咳嗽了两声，扭过了头去，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围墙。
“任务是「逃离精神病院」，而非「逃出建筑」，想必……这围墙之内，都被算作是精神病院的范畴。”
“嘁……麻烦。”
这话才一说完。
面前总共六层的精神病院，猛地从各个窗户里面，翻腾出了密密麻麻的、数目令人震悚的血手印，它们沿着墙壁一路径直向下，好似附骨之疽般阴魂不散，朝着二人奔涌而来。
“……日。”
缺胳膊少腿的小春还被自己抱在怀里，身高一米五的白毛疯批美少女这时也顾不得两腿发软了，发挥起在新手教程里面的老本行——拔腿就开始狂奔。
夜幕之下，月芒倾覆。
墙外的荒林鬼影森森，灰颓的云间凉风拂过。
总共加起来一个半的人在夜色下狂奔，身后跟着一群如饥似渴的鬼物。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精神病院的大门，就伫立在两人斜对面不远处，隔这里约莫三十米的直线距离。
芥夏已使出了吃奶的劲在狂奔，但总归手上还抱着“大半个”活人，将她的速度给降低了许多，且身后这些阴冷灵体的移动速度，在走廊上便初见端倪，显然远非血尸那迟钝的动作可比。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就在这出口近在眼前、精神振奋之际。
右腿的足后跟，陡然传来一股阴冷的、湿黏的拉力，如同一只占满黏液的触手，勾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芥夏本就慌乱失措的脚步顿时一个踉跄，猛地摔倒在地。
手上抱着的人……也似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啪嗒。
半身不遂的青年摔倒在地，脸部朝下的姿势好似一朵绽放的希望之花。
苏树：“？”
这局游戏里，自己似乎已经冒出过很多个问号了。
苏树吃力支起干瘪枯槁的右臂，抬起目光，此时此刻，他距离眼前半开的病院铁门只剩下最后七八米不到的距离，只需要匍匐着爬过去……便可通关。
然而，这最后的七八米不到……却如同遥不可及的天堑。
啪嗒、啪嗒、啪嗒……
伴随着一阵湿黏的、好似鞋底黏着口香糖的细碎脚步声。
密密麻麻的、数以百计的血手印在地面一路显现，绕过了芥夏所在的位置，直接将苏树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芥夏：“欸！？”
“原来如此……”
眼见此景，苏树微微眯起了眸子，
“——症状越重，便对这些鬼物的吸引力越强么？他们是在追我……而不是在追芥夏。”
环顾了周围一圈，即使心里清楚自己已被鬼物所团团包围，苏树的表情也未出现一丝紧张之色，观察到这一规律后，他立刻沉声道。
“芥姐，出门。团队模式只要有一个人通关，就算完结，剩下的队友也能领到一定额的结算奖励。”
“那……那春你怎么办！？”
“无所谓。”苏树用单手撑着，从地面吃力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笑了一下，“我可以拔网线，不会吓到你的……”
“咳、咳咳——”
他嘶哑吃力地咳嗽起来，从嘴角弥漫出釉黑色的粘稠之物。
芥夏咬了咬牙，径直朝苏树扑了过来，意图将他强行掠走，再冲向大门。然而……还未能触碰到队友的身体，其衣物上，便出现了数道如手掌般的凹陷痕迹。接着，芥姐整个人直接被提至了双腿离地的半空中，动弹不得的同时，脖颈与大腿上开始浮现出手印形状的、稠红欲滴的血色……
“……唔……咕！春——”
鬼物的进攻性，还在不断变强。
这次仅仅是触碰到，芥夏就被攻击了，是因为她的症状加深了么？
……她依然没有攻击到鬼，连碰都没法碰到它们，自然无从谈起杀伤。
敌人汇聚起来的数目和力量，更是远超己方……
眼见这一幕的苏树想要出声，只觉得喉管有一种失水干涩的感觉，再难说出话来，或许是声带已经消失了。他唯有心里暗道……这不合理。
这不过是一个低等级的团队生存本，却几乎没有反制这些鬼物的手段，面对它们这般离谱的速度以及密密麻麻的数量……玩家能做的只有祈祷好运，希望能多给一点探索时间。常规的避让、躲藏甚至逃窜的应对，都对它们毫无意义可言。
要明白的前提是……
这是「游戏」，而非「现实」。
现实往往不讲道理，若真有什么恐怖复苏，那就是炮灰遍地、领便当如吃饭喝水、死不死人看运气，这很正常。
而游戏，却一定伴随着……游戏性。
策略、机制、战斗、解谜，游戏性可以是很多种细分，但最重要的一点，无疑是……有趣。
被单方面虐，显然是不会感到有趣的，除非设计师脑子里装着屎，才会设计出这种无法反制的粪怪，可按照《怪谈乐园》这般精妙绝伦的设计水平，显然又不止于此……
自己……
自己莫非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么？
电光火石之间，苏树的思绪飞速转动。
驭鬼、灵能、中子灭杀、巨像洗地、乃至召唤猎魔人。常规意义上、可以反制鬼物的手段……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当场化身杨间、光之巨人、毁灭战士……那就更是异想天开了。
苏树神情一凛。
不知为何。
在将自己团团围住了之后，这些不可视的阴物……却并未如之前那般啃食D级人员的尸体那般，即刻疯狂地扑咬过来。
反而，从血手印的浮现范围来看，它们将自己围成了一个圈，似是蹑手蹑脚般……十分犹豫地、缓慢靠近着。
既渴望、又畏惧。
既欲啃食自己，又好似在害怕着什么。
苏树微微眯起了眸子。
渴望，无疑是渴望自己这重度贪食症患者的血肉。
而畏惧……
自己的身上，莫非还有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
等等！
他立刻从物品栏里，掏出了那似蟾蜍似蝙蝠的……「古怪的雕像」！
这木雕一从行囊里拿出来的瞬间。
周围的那些血手印，便如同看见了劲夫的上单四姐妹般，惊惶地后撤了一大片。
可惊退了片刻后，它们略一停顿，便再度阴魂不散地贴了上来，保持着约莫一米的距离，试探性地……不断尝试着贴近。
原来……如此。苏树心道。
作为受贪食症影响的死者，即使失去了肉体，它们的精神，也依旧敬畏着这来路不明、材质不明、用途亦不明的古怪神像。
就好像一块腐肉被吊在了稻草人上，吸引来了乌鸦的盘旋。稻草人的存在会威慑乌鸦，却没办法伤害到它们。
敬畏雕像的同时，鬼物亦垂涎着自己这重度贪食症患者的血肉——雕像同样不能对它们直接造成伤害，仅仅只是一种威慑，可以拖延一定的时间，而无法完全地规避风险。
拖延太久的话……鬼物们仍旧会攻击自己。
苏树本来打算将雕像塞到物品栏，等到通关后，按照说明，系统便会将其自行销毁，也算了断莫比乌斯利用其效应作恶的念想。
利用整个精神病院的医患做实验，却连贪食症的真正传播途径都没能搞清，不得以而将事故地封锁起来，这机构显然是没有基金会那么成熟发达的，要不然怎么说它又菜又烂呢？
然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通关后是不能够再使用物品栏的，这雕像……为了保险起见，必须被自己拿着，才能够保持更强的威慑。
苏树瞥了一眼自己的角色菜单。
健康值只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还在不停下跌，按照这样降低的速度，就算不被鬼物所袭击，再过两三分钟，自己也要领便当了。
拖延不了多久时间……
得抓紧了。
苏树将雕像咬在嘴里，从行囊里取出了撬棍，杵在了地上，将其当做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芥夏走去。
在这鬼物环伺的凶险场景之下，若是不小心摔倒了，让这些家伙给碰到，舔上了那么一口……那估计便是食髓知味，即刻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然而，苏树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慌张的表情，他支着撬棍，单手单脚走得很吃力，脚步却很稳。
随着他的移动。
周围的血手印，也环绕着他缓缓开始移动，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半径莫约一米五的圆。同时圆的范围，亦在缓慢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着。
苏树一瘸一拐地朝着芥夏走去，想要将队友的位置一同纳入威慑圈之中。
然而……随着他的靠近，那抓着队友的鬼物也同时在退却，悬吊在半空的队友被拎着向后倒飘而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越来越远了。
“春……别管我了！快走——”
芥夏光洁的脖颈已然出现了清晰的咬痕，白皙的肌肤上渗出来颤颤巍巍的血珠……
苏树顿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