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幽灵船

现在，他们正站在创世号的甲板上。
整个船体看起来摇摇欲坠，相当不可靠，不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很难相信这东西能够经历风暴停留在这里。
船体内部的空间相当庞大，堆放着无数各种颜色的集装箱，斑驳锈迹掩盖了它们本来的颜色。搜索船舱耗费了他们很多时间，从船头到船尾，从甲板到底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这是一艘名副其实的幽灵船。
他们找到了位于船尾的舰桥，破损的椅子被歪斜着堆放在角落里，所有的设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那些仪器和表盘年久失修，恐怕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凌骁没有找到任何记录，所有人为的痕迹似乎都被抹去了。
凌骁记得，创世号在人工岛屿和研究所建成之后就离开了，其后的一个月爆发了大规模的污染，活诡快速扩散到了全世界。至于这艘船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出于安全考虑，凌骁和214并没有分开搜索，尽管这样做效率会低上许多。他们检查了每一个船舱、每一个房间，完全没有找到能够提供信息的线索，甚至连一张纸都没见到。创世号的燃油早已耗尽，引擎停止了工作，不过即便再次提供燃油，这腐朽多时的引擎也多半无法再度运转。
他们合力把救生艇系在创世号一侧，这费了他们不少工夫。假如船上出现了什么变故，凌骁和214也能很快转移到救生艇上离开。
夜色降临，搜索依然没有进展，二人决定就在甲板上过夜，视野良好，一旦出现危险也能迅速做出反应。
夕阳西下，夜幕又一次笼罩了海洋，末日后的世界是看不见星星的，甚至连月球都看不见。纵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却依旧看不见任何天体，似乎是某种污染物侵占了大气层，将微弱的外太空光源隔绝在外，只有足够强大的阳光能够照射进来。
正因如此，活诡海上的夜晚暗得可怕。借助荧光棒和应急灯，二人勉强把甲板的角落照亮，作为今晚过夜的营地。
一整天的搜寻让两个人都相当疲乏，凌骁一躺下来，沉重的眼皮就垂了下来，很快就在甲板上沉沉睡去。
研究所常年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倚靠在墙壁上半坐着入睡。即便是在后半夜，他也睡得很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他惊醒。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只有东方的海平线上方隐约亮起。214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熟睡着，漂亮的睫毛上结着小小的露珠，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随呼吸稍微起伏。
凌晨前的空气很冷，每呼吸一口就会吐出白雾。睡梦中的214显然有些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嘴唇微微颤抖着。凌骁把毯子披在214身上，站了起来。他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醒——四周多出了一种沉重的嗡嗡声。
他走到船尾，看见了船后方留下的一道白色波浪，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这艘船正在全速前进。
他检查过引擎室，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创世号的引擎肉眼可见的破旧，再加上没有燃料，要让这艘船重新启动简直是天方夜谭，遑论全速前进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船上还有人，火速赶往桥楼的驾驶台，可那里依旧没有空无一物，所有的表盘依然停留在关闭的状态。他又下到柴油机组所在的机室，却发现发动机根本就没在运转。
那是什么在驱动着这艘船？
创世号的吨位极为庞大，如果这股驱动它的力量并非来自发动机，而是来自外界，必然也极为强劲。而且它前进的速度似乎也很快，老旧的船体有些承受不住，开始吱呀怪叫起来。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在海面下方，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它。创世号已经是旧世界最为巨大的货轮，很难想象此刻推动着船体的，会是怎样的存在，而它正在把他们带向何方。
他叫醒了214，两人都对现在的境遇一无所知，更不敢贸然下水，只能等待创世号将他们载向最后的目的地。巧合的是，创世号前进的方向正是东方，同他们原本的计划相同。
被另一个存在随意支配的滋味并不好受，凌骁和214只能靠在一起，望向船头的方向。
在那里，黎明的曙光已悄然升起，零星挥洒在甲板上。凌骁猜测这一切很快就会出现转机，心中却又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太阳升起，他们惊讶地发现，东方的海平面终于不再是一条单一的直线，在天空与水面的交界线上，隐隐显露出曲折，那极有可能是陆地的轮廓。
确实如此，山脉的形状愈发明显，还能看到其表面的植被。
凌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怀疑这是海市蜃楼，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幻象。但随着创世号与陆地的接近，越来越多的细节显露出来，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块陆地。经历了数个月的漂泊，他们终于得救了。
他和214欢呼雀跃，紧紧相拥在一起。
创世号突然发出尖锐的吱嘎声，它的船舷出现裂缝，铁皮被重力扭向一边。船尾开始潜入水下，而船头则高高扬起。
海水正从底部漫进来，这艘船要沉了。
时机实在是太过精准，就在他们发现陆地的那一刻，船就开始了下沉，仿佛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创世号的沉没仅仅是对他们的一种催促，催促他们离开这艘巨轮，前往陆地。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尽快转移到救生艇上，把系在创世号上的绳索解开。船下沉得很慢，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一切都是如此地恰到好处，又匪夷所思。
登上救生艇后，凌骁和214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原地，见证了这艘旧世界第一巨轮的消亡。
整个过程非常缓慢，历时两个小时，胶状的海水从船尾底部进入船舱，使得创世号的尾部被压向水下，而船头则相应地缓缓立起。船身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钢铁扭曲时沉重的哀鸣就没有停止过。直到船身和海平面倾斜成四十五度角，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后半截继续下沉，而前半截则重重落回海面，然而也最终难逃沉没的命运。
乘着救生艇，两人继续前往陆地。创世号沉没的位置离陆地不远，他们直接开动发动机驶去。
离近了看，他们发现这里的地势并不平坦，海岸不远处，就有一片巍峨的山脉高耸入云。山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植被，只是，这些植被不是绿色，而是黑色的。
他们把救生艇搁浅在最近的海滩上，带上必要的物资向内陆挺进。
在海上飘荡了如此漫长的时间，第一次踏上坚实的陆地，让他们有一种幸福感。凌骁一次次用力跺脚，想好好感受这种安稳的感觉。甚至于习惯了海上摇晃的214还有晕陆症，站在平地上都险些摔倒。左摇右晃的她尴尬地看向凌骁，笑了起来。
凌骁也笑了。
214的建议是首先登上山顶，看清楚附近的地形，但在他们这个方向上全是近乎垂直的绝壁。尽管萧凌能够用念力操纵巨大的物体，但他并不会飞。凌骁决定先沿着海岸搜索，直到找到能够上山的路。
走了一段时间，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海岸上残留着未灭的火堆，还有人为留下的标记，灰烬中仍在燃烧的火星告诉他们，这里不久前才刚被使用过。
附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