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岸晨跑

第二天清晨。
脑袋仍微微有些发涨的林翌棠霍然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二楼卧室柔软舒适的床上，他挣扎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视野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与自然。
林翌棠试着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只勉强回忆起，老爷子跟自己喝掉了整整一坛的野参酒，并且说了许许多多关于林翌棠小时候的事情。说到后来，连到厨房热汤的沈阿婆也加入了其中。
一家人就这么边说边笑，直到不胜酒力的爷孙二人先后趴倒在酒桌上。
猛然间，林翌棠后背陡得绷紧，连忙伸手将位于右手边的棕黄色窗帘拉开。
黎明纪后，大气层随着战争和环境污染而破坏殆尽，太阳光能由是变得尤其炽烈而狂暴。尽管似羊城这等百万级人口的主城周围，早就建立了完善的防御光罩。一天当中，也唯有清晨和煦的光芒能让人觉得舒服和惬意。
和煦日光洒在他英挺的脸庞上，他只觉得脸上暖洋洋的。
“还好。我不是在梦境当中。”
确定了自身状态的林翌棠长长地吐出口气，他刚才突然想起，昨夜酒醉后，并没有诵念那篇古导引术中的语句，但那犹如梦魇般存在的张凯居然并未深夜造访，着实令林翌棠感到有些意外。
“这样说来，岂不是喝酒能抵挡编辑药所带来的幻觉和负面效应么？”
正当林翌棠沉思着时，卧室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铛铛。
刹那间，林翌棠只觉头皮有些发麻，后背犹如被针刺般骤然挺直，他下意识般抄起一张椅子，倒拖着，一步步朝卧室门前走去，同时在内心深处，念诵起那篇古导引术中的字句。
铛铛。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的响起，极富节奏与规律。犹如精准的鼓点般，牵动着林翌棠的心脏搏动。林翌棠屏住呼吸，下定决心等会不管张凯以何种状态穿过木门，他都将第一时间挥动椅子将他砸到。
就在这时，门外却响起林岚那苍老而略显沙哑的语声。
“小棠啊！你起床了没有啊？”
林翌棠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整个人顺势就瘫软在椅子上，不禁在心中腹诽道：“老爷子，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过了片刻，待得林翌棠把气喘匀，这才高声应了一句。而后站在房门前，通过猫眼反复确认，站在门外的，的确是林岚无疑，这才缓缓地拉开房门。
精神抖擞的林岚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古典短袍，身前正中系着一排布扣，脚下则穿着双黑色的老式布鞋。花白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腰间还束着根紧身的藏青色腰带。
见到林岚这身打扮，林翌棠倒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慵懒着挥手打着招呼。
“爷爷，又要去晨练啊？”
林岚身为得到旧时代传承的“老中医”，自然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养生锻炼法门，经常地跑步锻炼对于老爷子而言，都算稀松平常。
林翌棠幼时，也常常跟着老爷子晨跑运动。
只是后来碍于学业，加上林翌棠生性疏懒，他在接管宝参林后，渐渐也就忽视了这项运动的价值。
林岚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林翌棠的肩膀，沉声说道：“小棠，把你的训练服找出来。打今天起，跟我一块去跑步。”
“啊？”
林翌棠惊讶地瞪大眼睛，试图从林岚的脸庞上分辨出戏谑笑容，却发觉后者神情郑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爷爷，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等下还得去治安署，去找.....”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岚已瞪起双眸，死死地盯着林翌棠。
三秒后，林翌棠败下阵来，无奈地苦笑道：“好吧，爷爷。您等我一下，换个衣服。”
林岚这才满意点头，收回逼视的眼神，语气却仍气哼哼地道：“给你五分钟时间，我在楼下等你。”
五分钟后，同样一身月白色短袍的林翌棠出现在宝参林医馆门口。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手表的时针与分针分别指向着“6”和“9”两个数字。
“才六点四十五分，平时这个时间，我恐怕还赖在床上刷手机呢。老爷子今天怎么这好兴致，要拉着我一起跑步？”
略有些不习惯的林翌棠在心中再度腹诽，林岚却已迈步朝着石将军巷外走去。从小曾跟着林岚晨跑过几回的林翌棠自然知道，林岚晨跑的线路和日程。
石将军巷出门右转，穿过羊城市政府修建的荔株广场，以距离广场不远处的荔株桥为起点，穿过大桥，沿着纵穿羊城的荔江岸边一路向下游奔跑，位于下游九公里处，另有一座跨江海心桥。穿过海心桥，顺着江岸重新返回起点。
如此一个来回，粗略有二十公里上下，林岚却完成得颇为轻松。
这时，祥记士多的老板东叔也才打开卷闸门，恰好看见一前一后走着的爷孙二人，笑着招呼道：“呦，今天真是新鲜啊。阿棠又跟着老阿公去晨跑啊。岚老哥，跑完咱一块去吃早茶啊！”
林岚不失礼貌地朝东叔点头致意。
来到江边，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中泛着金光。江岸边，早起的商贩们在四处贩卖着包子和茶点，一缕缕热气蒸腾，仿佛给人间带来了久违的烟火气。
林岚活动了几下筋骨，回头跟林翌棠招呼了一声，便转身奔出。
日色盈江，水光如镜。这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就在荔株江畔，匀速地移动起来。
起初的两三公里，林翌棠的呼吸悠长而平静，心脉的跳动也颇富有节奏和韵律，而林岚的脚步也稳定和紧凑，甚至连每一步间步法的大小都出奇一致。
这二人的呼吸与脚步间，仿佛有种奇异的配合。林翌棠的呼吸若是鼓点，那林岚的脚步便是最和谐的号角，一呼一踩，一吐一踏间，竟配合得丝毫不乱！
待跑过位于下游的海心桥时，林翌棠的体力终究开始有些不支，呼吸间的频率已稍稍有些杂乱。
跑在前面的林岚眉头一皱，忽而重重地一脚踏出，黑色布鞋踩在青砖铺就的江边小路上，竟发生啪得一声脆响！林翌棠仿佛心头被人踏了一脚般，浑身剧震，一口浊气由吸转呼，重重吐出。
呼气甫停，地上又传来啪得一声脆响。
林翌棠立时又由呼气转为吸气，如此往复几遍，他终于将杂乱的呼吸重新调整均匀，勉强跟在林岚身后，不至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