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新家当

他还记得十三岁那年，头一次回江州府探亲的时候，他和师父一路飞行，就遇见了一路攀关系、套交情的修士，甚至还有人提前就在他家等着，给小齐鸣备好了过“远俗劫”的礼物。
最后弄得师父大怒，把那些人挨个踹飞不说，还给齐家搬了个清净地方居住。
他正感慨，忽然乔凡泥搭在他脉上的手一翻转，就将他的手腕紧紧握住：“师弟莫动，你身上有些脏东西。”
脏东西？齐鸣转目往腕上一看，果然看到压紧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抹极淡的黑痕，正缓缓波动。
“这是？”
“魔门的信标，”乔凡尼回答：“我抽它出来，会痛，你得忍着。”
“好。”齐鸣刚点头，还不及反应，身体就像虾子一样猛地一抽，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外带咬牙切齿。
“痛吧？”乔凡泥捏着右手两指，那被抽出的信标正在他指间，如炊烟般飘动。
“痛，太痛了。”
齐鸣不住地喘着粗气，被拔信标的那一瞬他感觉有好几根筋被生生抽了出去：“我还没、没准备好。”
“可我看你点头……”
师兄弟间相顾沉默。
小小的误解无伤大雅，有了这信标，便能反向追溯到魔头的所在。乔凡泥即刻动身，寻魔除恶。
等他回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除了剿灭魔徒的好消息之外，因为听说齐鸣还要接着尘世行走，暂时还不回剑屿，掌门师兄便给他带了不少新家当。
有一只小巧的长命金锁，正面平安背面福，中土再常见不过的样式。但与先前那只不同的是，这次其中封印的是救命的穿空遁法，而不再是护身的杀灭剑风。
一只绸面刺绣的乾坤囊。
卖相好，比夏澈淡拿鱼泡炼成的灰白口袋强远了；内容也够大，将半座小城装进来也不成问题，最妙的是，还加持了一道如意法度，要取收什么东西，只需心念一转，就能落到手中。
两只踏云靴。穿上可驾云行空，一个时辰……一百里。
别嫌慢，这双靴子胜在自有法度，无需修士真元供给。否则就以齐鸣如今那点可怜的真元，供靴子飞个百十里路就得力竭。
有鞋还得有衣裳，一身金丝软甲，护卫周全之外，还可随心变化样式，不会闪瞎旁人眼睛。
另还有一只琉璃小瓶，肚量看似不足小娃娃一口，却其实暗藏乾坤，足足能容纳一片湖泊。
这么大的水量，自然不能是用来喝的。谁喝得完？
这宝贝一来是给水行修士储水，用于修行炼化；二来则可以当个鱼缸池塘，饲养水族精怪。
师兄送这宝贝自然是有他的用意，齐鸣仔细看了看瓶子，随即轻咦了一声。
透过浅蓝的琉璃瓶身，他看见有只极细小的眼熟青虾趴在瓶底，身后还扯着一颗圆溜溜明亮亮的血红珠子。
“夏澈淡？”
乔掌门点头：“对了。”
原来老妖奴福大命大。当日跟着泥人到连峰宗宝库取得妖丹之后，便心痒难耐地开始了炼化，结果因为修为不济，未收伏妖丹不说，反被妖丹摄入了内中乾坤。
那妖丹原主是七境的修为，其中小天地只有个雏形大概，尚无天道行传，混乱不堪。可怜的虾精根基虚浮，一落进去，登时就昏死在了里面，反而逃过了外面尼姑的毒手。
说到这儿，夏澈淡也只是从虎口出来又掉进了流沙，若没人搭救，也会慢慢丧失生机，一样得死。
可谁叫他命好呢，就在他的妖身开始瓦解的时候，乔凡泥杀到，被尼姑们顺手劫走的一干宝物，又落回正道手中。
因此得救不说，热心掌门乔凡泥还顺手帮他炼化了妖丹。
只不过虾精身子弱胃口也小，一朝吃得太饱反而噎着了，还不及将妖丹收纳入体，就晕过去不省人事了，看样子多少得缓个几月半载才能苏醒……
收好瓶子，乔师兄又递过来一本折页的连环画，这当然不是用来看故事打发时间的，修士哪有那个空闲？
这话本十八个折儿、三十六页，除了正反封面写着仨字“狗不理”之外，其余每一页都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有憨态可掬的小娃娃，有佝偻皱皮的老汉，有贵公子，有残缺乞丐……三十六个人物各个不同，却又有一点相同——都是画皮。
世人皆知：狗的鼻子最灵，哪怕有一点游丝的气味留存，它们都能辨认出来。而画皮炼到巅顶，改变身貌之外，气意也能全部遮蔽，连狗修成的精怪都辨别不出来。就有了个称谓——狗不理！
“如今因你剿灭一窝魔徒，立下好大功劳，天下修士恐怕没有谁不认得你齐鸣了，今后若以本真面貌行世，怕是会有不少麻烦。”
他所指，一是躲开攀附小人，二则是避免魔徒报复。
前者烦不胜烦，而后者，哪家天宗都有过惨痛深刻的教训。
掌门师兄一番体贴爱护之心，齐鸣恭敬接过。只是这同时他又有些感慨，若自己没有这重天宗身份护着，若真只是一介散修“谢江”。
自己身上那些疑点恐怕就真成了罪证，等不到魔徒追杀，就要死在正道修士手上。
想到此处，齐鸣又向师兄问起了连峰宗的幸存弟子，因修为低微而被安排去善后的十余人，竟然成了偌大门宗最后遗存，让人不得不感叹命运无常。
“我请浮琅山的游观主将他们收入门下了，等他们学有所成，或是继续留在天宗修行，或是出来重建宗门，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连峰这等的小宗内都在末流的材料，能入天宗学法，自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也是对九泉之下那片群峰的抚慰与交代。
他知道齐鸣还为连峰灭门之事自责内疚，便话语不停，道：
“这件事情你也不要老放在心上，谁都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我辈修士只能顾得了眼前对错。要是干什么都忧心事后之事，那还修什么行，做什么人？不如回家被子一裹，闷头大睡算了。”
乔凡泥拍了拍齐鸣肩膀：“你要记住，他们是死在魔头手上，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