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雄猜

曹昂蹲在屏风后面，心中满是疑虑：“老曹派典韦来这干么？难道是发现我在暗中捣鬼了么？”
只听得外面传来掀起帘门的声响，典韦独有的沉重脚步声已走了进来，接着就听到曹洪说道：“典校尉，不知司空有何指示？”
典韦瓮声瓮气地道：“司空言道，军中小卒奇思妙想制造了马镫，理当重赏，命我取了百两黄金，特来寻访此人，以贺三军。”
曹昂听到这里，险些笑出声来：“这是曹操怕曹洪抠门小气，不给‘军中小卒’赏赐，专门派典韦带奖金过来。”
曹洪尴尬一笑：“原来如此……”
“咦，这不是世子那匹大宛马么？”
典韦似是发现了什么，盯着军营内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的大宛马，皱眉道：“世子也在军中吗？怎得把马也牵进来了？”
却是方才曹昂把马给牵进了军营，一时间未让人又牵出去，给典韦恰好进来，碰了个刚好。
曹洪心中咯瞪一声，世子的这匹大宛马着实太显眼了，当年也是世子软磨硬泡才从司空手上要来的，此马神骏至极，恐怕只有吕布的那匹赤兔马才能胜一筹。
他心念电转，忙道：“世子不在，是亲兵牵马过来的，这不是马镫初造，要先给世子的坐骑配备上嘛。”
典韦将信将疑，见曹洪脸色有异，更是怀疑，将马都牵到军营里，着实让人起疑，便道：“烦请将军把打造马镫的小卒给唤进来，卑职受司空之令，要将这百两黄金嘉奖给他。”
曹洪心念电转间，这个倒是早已安排了冒领功勋的小卒，就是担心曹操多疑的性格要见见这个“人”，是以凭空捏造，笑道：“原来如此，我立即唤他过来，现在应当在校场巡逻。”
两人说着，出了军营，脚步声渐行渐远。
曹昂听着典韦走了，探出头来，担心二人去而复返，赶紧随后出军营，也顾不得骑上自家的大宛马，一路坐马车回了家中。
——
典韦如实发放百两黄金后，便跟曹洪道别，回到城内，告知曹操道：“禀告司空，已将赏赐给了那位士卒。”
曹操正坐在案台上批公文，闻言只是“嗯”的一声，并不抬头。
典韦犹豫片刻道：“曹子廉将军的军帐内，世子殿下的大宛马不知为何，也在里面。”
曹操哦了一声，有些疑惑，这才抬起头来，皱眉道：“那是为何？”
典韦道：“卑职见曹子廉将军似有隐瞒之意，闪烁其词，说是世子的名马提前要配备马镫。”
曹操兀自不信，心中本就存疑曹洪为何突然能弄出来马镫，实与其本人的性情行事大异，暗想：“难不成子脩也参与了其中？”
想到这里，他倒也敏锐地想起，曹昂自从征张绣的路上就变得古里古怪，像是突然开窍一般聪慧过人，性情也截然相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中邪或者给人抽走了魂，那便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典韦见曹操脸色忽明忽暗，低声道：“司空，你是怀疑世子……”
“谋反”二字又咽了回去，毕竟当着曹操的面讲，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味，还是不讲为妙。
曹操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知他后半句想说什么话，淡淡道：“子脩常年伴在我的左右，向来尊奉孝道、谦和有礼，有儿如此，足以大慰平生。他是决不会做出谋反之事的，我最担心的是包藏祸心的小人，暗中指使、诱导了他。”
这番话说得极为动容，若是曹昂此时此刻听在耳里，定然感慨良多：“不枉曹昂为了救父亲，能舍自己之命，换得喘息之机让曹操逃命。”
典韦听后汗流浃背，忙道：“是，属下胡说八道，属下该死，不应当恶意揣度世子。”
曹操一生多疑，唯独不疑心自己的儿子，但也对忠心不贰的典韦喜爱有加，不忍怪罪，摆手道：“起来吧，无知者无罪。我现在最痛恨的，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指使我儿？若教我得知，必让其粉身碎骨。”
典韦心中大惊，从未见豁达大度的曹操有如此愤怒的时候，正色道：“司空认为是谁，我立即捉他回来审问一番。”
曹操淡淡一笑，说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召子脩前来，我倒要看看，近来他背地里都做了何事。”
——
曹昂回到家中，顺手从军营带回来一些铁钉，他虽然一不会打铁，二不会给马匹上马蹄铁，可这事只要提出概念，由匠人慢慢去捣鼓便是，无需自己费心。
相信曹洪得了自己口述的马蹄铁概念，很快就会转达给匠人，再之后就是逐步的实验，直到造出马蹄铁，过程必然会极快。
曹昂坐在案台旁，将一小袋子的铁钉铺开，每根铁钉都有寸许长，瞧了许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豁然开朗：“对啊，既然造了马镫、马蹄铁，这都是关系自家骑兵跟战马的防护，不如制造绊马钉来对付敌军的骑兵，岂不是更好？”
说起来，绊马钉也是东汉末年出现的一大利器，据说是诸葛亮发明的，在跟司马懿的对战撤退中，就曾在撤退的路上撒下大片绊马钉，导致司马懿的骑兵不得快速通过。
绊马钉就是铁蒺藜，有四个凸起的尖锐的棱角，不论如何往地上一丢，总会有一面棱角向上，当战马在战场上中招，马掌被绊马钉扎出来伤口，而这个伤口会随着不断地奔跑而扩大伤口，包扎不及时连马掌早晚都要腐烂掉。
这一物事的成本造价极低，杀伤力又极强，而且方便士卒携带，普通士卒身上带着几百枚铁蒺藜并不如何沉重，要是将来碰到袁绍的骑兵进攻，必能给予重创。
曹昂眼看家中没有烧铁捶打的炉子跟模具，随手就把案台摆放的一盒印泥端起来，将朱色印泥一把给扣下来，揉捏成小球，并将四枚铁钉各自怼进去小球内，随手往桌上一抛，总是一面朝上，三面朝下驻地作为支撑。
他在此玩得不亦乐乎，心心念念地不知要把功劳让给哪位宗亲将军，突然就听见门外有侍女喊道：“世子，司空让您去见他一面。”
曹昂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将绊马钉往桌上一放，阔步走出了房门外，顺着侍女的目光望去，只见典韦已立在庭院，微笑道：“世子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