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入黑夜（四）

楚子航和夏弥不约同时地睁开眼睛，一声肃杀的鸟唳从头顶高远的铅灰色天空投下，他们抬头看去，一只黑色的乌鸦展开巨大的羽翼在高空盘旋，它暗金色的双瞳俯瞰大地，犹如空中飞移的金色流星。在它的下方，有无数的刀刃无声地浮上天空。那些刀刃看起来轻薄的像是一片落叶，却通体漆黑，这些漆黑的细小的影子在风中缓缓上浮，停滞在半空中，像是银河中那些漆黑的星辰。
楚子航和夏弥穿着粗气，他们刚刚中了黑猫释放的言灵，若不是刚才的那一声喊，他们恐怕就死在梦中了。
“是梦貘，精神系言灵。”楚子航低声说。
他在日本见过这种言灵，源稚女就是用这个言灵把他的哥哥和自己困在梦境中并杀死源稚生的。但他们遭遇的梦貘和源稚女的梦貘又有些不同，源稚女的梦貘制造的梦境是基于现实记忆的，但他们刚刚遭遇的一切，楚子航压根就没有印象。但对方还是将虚假的记忆植入他们的脑海中，让他们沉浸在这场虚幻又残酷的梦中。
夏弥抬起眼睛，她似乎还沉浸在那场虚假的梦中，脸上残留温热的泪水，湿透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她直勾勾地看着楚子航，眼角还带着那点玫红，花瓣般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楚子航看着失魂落魄的夏弥，按住她不挺颤抖的双肩以防她别身体发软倒下去。这个言灵对血统纯度越高的人产生的效果就越强么，他意识到夏弥的不对劲，却不知道该怎么将她从梦貘中拉回。
夏弥忽然举起手中的利刃，反手握刀，下垂的刀尖直指自己的胸口。她还沉浸在梦中，在风中转头看着楚子航，眉眼如丝，笑容苦涩。“再见……”她轻声说。
楚子航大惊，扑上去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落下来的刀。夏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全身泛起青灰色，细密的鳞片从她的肌肤表面刺出，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张开又合拢，她正在迅速地龙化，这个过程中爆发的力量不是楚子航能够阻止的。他只能看着那扭曲的刀刃在自己的手中被一股沛莫难御的力量压迫，一点一点地下移，就好像是他握刀刺入夏弥的胸口一样。
同时周围那些不可视的人群汇聚而来，咒骂和咆哮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们。楚子航看见那只黑猫缓缓向他们走来，暗金的猫瞳中的光焰越发地强烈，它迈着慵懒优雅地步子，漫不经心地逼近，犹如一头巡视领土的雄狮。人群的呼喊也包裹了它，却没有一个赶去靠近它，否则这么多人，总会有一只脚踩到这只小猫的。可是猫就是走的这么慵懒，仿佛在它的周身形成了不可侵犯的神圣御座。
猫每靠近一步，夏弥下压刀刃的手就加力一分，此刻大地与山之王本来的力量已经从她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作用于沉重的刀锋上，阻止夏弥自刎紧握着刀柄的楚子航越发地觉得吃力，和这种龙王角力，他的双臂在对方无意识地力量下爆发出噼噼啪啪地脆响，他双臂的骨骼已经到达极限，在这样下去他的双臂会在夏弥的力量下被碾碎。
黑猫的脸上浮现出诡异地，像是人类的笑容。楚子航看着它从容不迫地靠近，透明的人群已经逼了上来，他的四面八方都是愤怒的咒骂和密集的重拳。他死死地盯着黑猫，再度尝试暴血，那些属于他的幻象在他眼前闪现，多年前和父亲在高架路上时见过的那些线条在心中苏醒，群蛇般游弋。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这具属于路明非的身体的体温正在极速飙升，全身骨骼在无声无息地闭合，达成一个绝佳的状态，龙骨状态。
他竟然成功了。楚子航剧烈地喘息着，以求吸入更多的空气让自己的身体达到他想要的那个状态，黄金的光芒在他眼中点燃，如同两点燃烧的火焰。周围的空气在极速升温，黑色的线条以他和夏弥为中心朝着四周放射。
他狂潮的力量从他血液中涌出，他获得了能够和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相配的强大力量，他缓缓发力，拉开了那柄靠近耶梦加得胸口的刀刃。
黑猫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像个人类似的猛地皱眉。一个领域在它周围被激发，朝着周围扩散。这个领域将透明的人形和楚子航夏弥包裹其中，将楚子航周围的高温全部清理出去，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下，透明的人群不再顾忌，再度扑上去撕打他们。
“言灵·无尘之地！”
那些悬浮在他们头顶的刀刃也被无尘之地的力量波及，被领域的边缘排挤出去。
一个清脆的响指，有人懒洋洋地说：“撤销。”
梦貘的效力忽然撤销，夏弥的神色立刻平复下来，于此同时她全身的龙化现象解除，那些鳞片和隆起的肌肉快速地褪去，在她睁眼恢复镇静的时候，她又回复成那个高挑明艳的女孩了。
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楚子航的那双狞亮的黄金瞳，他们周围的温度持续走高，她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即将来临的征兆，正要开口问。忽然破风声扑面而来，那是一面巨幅的广告牌被人群抛了过来，那广告牌在半空中旋转着，如同刀刃般飞向他们的头顶。
楚子航张开嘴，发出古老森严的音节……
“撤销！”有人大声说。
狂风自上空降下，那些悬停在半空的刀刃忽然降下，如同漆黑的流星般在半空中游走，刀锋划过空气在他们耳边发出刺耳的尖啸。随后那些刀刃如同密集的蜂群般汹涌向那面巨幅广告牌，刹那间火花四溅金属碰撞的声音连绵如同一场大潮，那些刀刃旋转着擦过广告牌，将其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那些碎片还未落下，就被巨大的力量所操控，和刀刃如同洄游的鱼群般在半空中飞行，集结，缓缓地降下。那透明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去，一时间急促的脚步声朝两侧分开，从其中走出一个漆黑的人影，他就那么凭空出现，由透明的人群走向楚子航他们，一路上缓缓显形，像是一个解开隐身魔法的魔术师。
他在那些密集的刀雨下站定，垂头掏出打火机点烟。风吹起他长长的刘海，露出笔挺的眉宇和鼻梁，以及那双没什么精神的金色眼睛。
白清逸点燃一支万宝路，朝着那只黑猫吐出一口青色的烟雾。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快刀般极速地从一侧飙出，挡在人群和楚子航夏弥之间，丝毫未动，就硬生生从拥挤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来。
他被如林的刀刃围绕着，垂头皱眉努力地抽烟。
“王，你总是跟我找麻烦，这只是两个路人，干嘛要为难他们呢。”白清逸垂眼看着那只弓起身子呲牙咧嘴的黑猫，“你感受到他们异常的气息，我也感受到了，万一他们也是那种大人物，你逼得他们动真格，那可就麻烦了。”
他看着那只猫，抽着烟，一脸厌烦的表情，像是他是这只黑猫的主人，刚刚这只淘气的黑猫给他惹了什么麻烦似的。
“你也不想被他们杀掉是不是，何必呢，只是误入了你的领地而已。”他耸肩。
楚子航看着这个年轻人，刚刚他用一种诡异的方式阻止了自己的暴血。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撤销言灵之力的情况了，之前路鸣泽对战奥丁的时候也使用过。
猫朝着年轻人发出嘶吼，楚子航判断他们这是在对话。
“什么？王不见王？那可就麻烦了，”白清逸撇嘴，“现在有四个王，其中一个王还注定会被另一个王杀死，既然你这么觉得，既然你自认为你自己现在的状态还能值得一战，那就跟我来试试吧！”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金色火焰刺眼而慑人，如同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反正我跟你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去！”
他话音落定，那些黑色的刀刃如同支被射出去的弓矢，数千把刀刃旋转着飞行着在半空中切割周围的一切蜂拥向那只黑色的猫。
透明的人群哀嚎不断，楚子航惊恐地看着这惨烈的场面，他满耳都是刀刃切割骨骼撕开肌肉的恐怖声响。惊呼和哀嚎此起彼伏，像是一曲达到最强音并走向扭曲崩坏的乐曲，现实也同样如此。那些刀刃切割过的地方，透明的人形露出自己的真身，霎时间一泼泼热血在破风声中喷向天空，又迅速落下，像是一场血红的大雨。
那些人并非是死侍或者其他的东西，而是真真正正的市民，楚子航亲眼看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孩子密集刀头下蹲伏下去，她知道自己的血肉之躯无法在那刀锋下抵挡哪怕五秒，即便这样她还是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当作他最后的屏障。
年轻人没有收手，因为他的攻势实在太快了，刀刃在一瞬间带着破风声撕裂人体和周围的建筑表面，摧毁飞行路径上一切的阻碍，朝着黑猫蜂拥而去。
黑猫猛地转身，朝着白清逸发出高亢的龙吟，一个领域被激发。
“言灵·君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