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

寒冷在空气中沉淀，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在刺戳着皮肤的毛孔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外面发出某种细微的沙沙响，铺天盖地的笼罩着整个世界，却被房屋的墙壁阻挡，听起来有些遥远。
白清逸睁开眼睛，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宿醉之后头脑昏昏沉沉，太阳穴传来隐隐地阵痛，他按着头坐起身来，喝着一瓶包装水。灰色的天光从窗口撒入，落在地板上。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白清逸换上衣服洗漱后去厨房准备早餐。
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抓捕病人的任务之外的日常就是宅在这幢老楼里。他从窗口往窗外望去，雨幕飘渺，城市的轮廓模糊不清，像是一场灰蒙蒙的大雾充斥着整个世界一般。
白清逸把粥煮上，去客厅里翻看着今天的日程。他的记性其实并不好，很多事情都需要记下来，白清逸觉得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有点，龙族血统给予了他太多超越人类的东西，而健忘则是极少数能够证明他还是个人类的特征之一。
他打开电视，里面放着晨间剧《花瓶情事》。这是他很喜欢的电视剧，每天早上都会卡点收看。故事大概讲的是低情商嘴臭傲娇男主角的恋爱故事，男主角瓶子之前是个影视剧内容创作者，以一针见血的杂谈吸引了无数粉丝，可是他实在太低情商了，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因此找不到女朋友。
忽然有一天他和女主角相识，他们一起打游戏，关注男主角的粉丝都很惊讶，因为这个总是说话问候别人老娘的嘴臭混蛋竟然在和女主角在一起打游戏是全程不骂一句脏话。
即便克制了自己的嘴臭，但男主角还是容易火气上脑，女主角对此很包容，总是能够安慰男主角。
其实这部电视剧的剧情俗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纯纯的单身嘴臭屌丝的意淫作品。最初白清逸就是这么认为的。真搞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呢，直到他在片尾看到“由真实事件改编”几个字的时候，顿时大为震撼，当场决定追剧。
现在剧情进展到男主角已经和女主角确定关系，但在直播电台中嘴硬表示毫无关系的那一段。
“什么叫我天天跟美少女联动，搞得跟我们节目结束后还联系似的，同事罢了。”男主角还在嘴硬。
“啊这个……谢谢花花的礼物和留言……”男主角刚刚试图撇清关系，就收到了女主角花花的留言，电台里一阵沉默，许久之后他选择岔开话题，“这个，最近我又看了一遍《泰坦尼克号》哈哈哈哈……”
这种男主嘴硬拉扯女主打直球的剧情非常有节目效果，也是这部剧的看点之一。
白清逸看着这一段正发出爆笑，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他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门口，关掉了电视的声音。外面正有几个人在交谈着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雨水压过了，导致白清逸什么都听不清。
“又来？”白清逸不耐烦地叹口气，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有人来敲他家的门。
为了防止是卡塞尔学院的专员敲门，白清逸总是装作不在家。听邻居说那些人似乎是附近某大学的学生，最近在搞什么社会调查，他们很好奇一个开着昂贵轿车却住在郊区老楼的白清逸，因此想要采访一下。
一开始白清逸想着这群学生在拜访无果之后肯定会自行离开，可谁知道他们非常坚韧不拔，每天都来。他真的是受不了，哪有大学生会因为没有采访到一个人而天天来拜访的，这不明摆着就是卡塞尔执行部那群二逼假扮的么。
他真的想要发笑，这伪装也太烂了，整的跟他没上过大学不知道大学生的性子似的。
粥已经煮好了，白清逸盛了一碗白粥搭配咸菜吃起来。这真是美好的一天，今天要办的事情只有去拿新造出来的一箱武器，早晨有喜欢的电视剧和美味的早餐，腌萝卜清脆爽口，白粥热气蒸腾，要是头不疼外面没有那群二货就好了。
白清逸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慢悠悠地吃着早餐。这顿饭他足足吃了二十多分钟，门外的人像是跟他较劲似的，敲了二十多分钟的门。
电视剧放完了，敲门声也停止了。在白清逸以为这群人终于走后，外面的人忽然大声嚷嚷起来。
“白清逸先生我们知道你在里面，麻烦你开一下门接受采访吧，我们对你的故事很好奇，你是我们小组作业的最后一项任务，这关系到我们的绩点，真的求求你了。”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的声线平坦，没有一丝情感。不像是来求人，倒像是一个来凑人数走流程的路人NPC，一切都和她无关，只要念出这段台词就完事了。
“演技真烂。”白清逸低声说着，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开了，灰色的天光洒满整个走道。这幢老楼不是那种常见的全封闭式的，有点类似于日本动漫中那种老旧的公寓，走道没有外墙，只有锈迹斑斑的栏杆，因此下雨天外面的雨飘进来总是弄得走道里全是水。
“原来真的在啊。”女孩撑着伞站在从外面飘进来的凌乱雨丝里面，嫌恶地上下打量着白清逸，“敲那么多遍都不理人，真是没礼貌。”
“呵，”白清逸被这家伙弄得哭笑不得，“你们天天敲我家门骚扰我反而说我不礼貌？”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是说你的车就停在停车场里还装作不在家，把我们当傻子的行为不礼貌，没有表达我们天天敲你门骚扰你就是正当行为的意思，”女孩翻起眼睛看着他，“请你搞清楚。”
白清逸皱着眉看她，心想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说话一股子议论文的味道。他又看看周围，发现只有女孩一个人。
“你的同伴呢？”白清逸问。
“走了。”女孩说。
“你同伴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干嘛在我这课歪脖子树上吊死？”白清逸不解。
“他们早就想离开了，是我找你有私事，他们都是来陪我的。”女孩说。
“哦，然后就一敲敲几天？”
“男生们总是围在漂亮的女生周围，这是亘古不变的事情，为了陪一个漂亮女生，增添表现自己的机会，像个傻子一样敲几天门也算不得什么。”女孩面无表情，声线没有一丝一毫地起伏，好像在念一份学术报告。
白清逸第一回见这种能够面无表情把这种自恋的话说的跟悼词似的女孩，一时间他竟判断这人是自恋还是单纯的厚脸皮。他用一种动物学家观察动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孩，她穿着一件样式复古的收褶翻领长袖衬衫，上面满是咖啡色的图案，领口系着一个同样是咖啡色的领结，下身是黑色的A字裙，黑色的丝袜和方口鞋衬得她的腿更为纤长，留着一头长度到脖子的短发，一双明亮的眼睛，眼角画着淡淡的绯色。
确实漂亮，穿衣服也很有品味，明明是那么俏皮可爱的打扮，可是面如止水，这种反差的感觉让白清逸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白清逸收回目光。
“我是混血种，对零号病人很感兴趣，想要跟你聊聊。”女孩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然，是一名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