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头是个好人,不能让好人吃亏,汪荻哭够了,抹抹眼泪站起来,对着点玻璃瓶子算账的熊老头说:“你就把瓶子收了吧……”
她的意思是摇摆机不给他了。
熊老头个头矮,短裤下露出的小腿又糙又结实,他的头发快掉光了,脸上都是岁月的褶皱,他问:“这几台机器不卖了?”
汪荻羞赧地垂目说:“这东西都是骗人的,报纸上说了,你可能没看到吧。”
熊老头笑了,说:“我看了,不瞒你讲,这东西我看别人用过,抖啊抖的,瞧着挺舒服。卖3000块一台是黑了心了,东西哪有坏的,坏的都是人心嘛。”
说到这里,熊老头脸色变了变,很有些不好意思,这机器别人买得花三千块,到他这里直接给砍去两个零还不止,来之前他心里很得意,毕竟是占了大便宜,可是现在看看眼前的女人和孩子凄慌的模样,他觉得便宜好像是占得太大了。
熊老头想了想,从钱包里多数出五十块钱来,又给凑了个整数,把钱塞给汪荻时,他说:“就这么多了,你要肯,我就买了,少是少了点,多了我也给不起。”
汪荻推拒,她得感谢熊老头,要不是他见义勇为,刚刚的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大方地说:“你喜欢就拿走吧,我不收你钱,你把瓶子钱给我就行。”
熊老头坚持把钱放下,他看到被姜采采湿漉漉的大眼睛打动,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粉紫色的弹球,招手让孩子过来拿,他想摸摸孩子,又担心手脏被嫌弃,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堆满疼惜的笑意。
既然这样,汪荻就没再推拒,她心里记下了熊老头这个人,送熊老头出门时,熊老头忽而又问:“多嘴问一句,你们这是也被骗了?你把东西这么给我,家里人能同意吧?我怕麻烦,要是太麻烦,那就算了。”
汪荻愣住,姜国胜还会回来吗?回来以后看到她这么败家,会说她吗?她心头酸涩,又想哭了,也许,这样的探问将会陪伴她还很漫长的余生吧,她难过地说:“你放心吧,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熊老头眼珠子转转,回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辱骂的脏话,他大概明白了眼前女人的处境,这个天天接触破烂,靠破烂发财的人竟然露出了嫌弃东西太破烂的表情,挑起扁担,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屋子的摇摆机慢慢被汪荻处理掉了,房租到期时,最后几台摇摆机卖出了三位数的高价,因为新闻的时效性有限,摇摆机骗局的风头过去了,那些手上仍压着货的人开始出来叫屈,和熊老头的说辞差不多,他们都说东西本身是好的,坏就坏在有坏人在中间搞鬼,私自搞多层次销售,拉人头,好好一锅粥被几粒老鼠屎给毁了。
汪荻选择相信那些人的话,大胆地把摇摆机卖出了三位数,在夜市广场上,她卖出的最后一台摇摆机也是在她手上卖出的价格最高的一台,她开价300,最后以260元成交,收完钱准备撤摊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伙人,不由分说地把她揍了一顿。
汪荻基本没有挨过揍,母亲的巴掌带给她痛少耻辱多,她还未真正尝过挨揍的滋味,原来拳头打在眼眶上,眼球会变烫,好像嫩肉汆入煮麻辣烫的锅,瞬间被烫熟了一样,鼻血也不是只往外流,也有一部分会淌入口中,和口水混在一起,来不及吐,就被人一巴掌扇得喷出去。
她摔在夜市里,人们围观她,再也没有熊老头出现。她被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在她为自己把三十块的机器卖到接近三百而沾沾自喜时,市场上的摇摆机已经开始恢复至四位数的售价,她不知道自己破坏了规矩,更不知道,破坏规矩的人不会被同情。
一个促狭的男人趁她歪倒在地上往前爬时,故意一脚踢向她的私处,他嚷,再敢来卖货,就把她衣服扒光。四周淫笑声起,然后慢慢散去,汪荻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抽象,霓虹炫成色块,她看不清字了。
一个人影箭一样冲她扑过来,她以为又要挨打,惊恐地大叫,背身把头埋进膝间。然后,她整个被人抱住,那身体软软的,小小的,使劲儿往她身体里挤,耳边响起女儿胆怯的呼唤,妈妈,妈妈,汪荻抬起头,模模糊糊地看见女儿巴掌大的脸。
十分钟前,当一个肥胖的女人从精巧的小皮包里数出二百六十块钱递给她时,汪荻看了一眼不远处玩耍的女儿,女儿的三岁生日没有过好,只吃了一碗面和一颗荷包蛋,她想要买个奶油蛋糕给女儿补偿,尽管不在生日这天吃的蛋糕不是生日蛋糕,但她希望女儿知道她没有忘记,她希望女儿明白,她很爱她。
女儿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憋得身躯颤抖,眼泪湿润了整张脸,汪荻蹭到女儿的眼泪,一股悲怆油然而生,她从未觉得自己造了孽,从未想过在和姜国胜的不法关系里有另一个女人会忍受怎样的痛苦,从未想过身为母亲要对孩子负怎样的责任……
这一刻,她的脑中浮现出很多张脸,体面的父亲、委屈的母亲、友善的朋友、慈祥的长辈……他们无一不在怒视她,眼神像刀一样剐在她的心上。
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
不久,汪荻离开了那座海滨城市,女儿采采问她:“妈妈,我们要去看外婆吗?”
汪荻摇摇头说不是,她找到了新工作,闽南地区的服装厂很多,只要她愿意去偏远一点的地方,就不会吃不上饭。
坐上大巴,汪荻把女儿抱起来放在腿上,亲了一口,说:“我们换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好不好?以后把外婆接来一起住,好不好?”
“那我们不等爸爸了吗?”姜采采问。
“不用等爸爸,等爸爸忙完了,他会来找我们的。”汪荻说。
她看向窗外,脸色平静,眉骨上的乌青已全然褪去,走吧,走了就好,去一个没人见过她窘迫的地方,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只要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犯过错,也不会因为她犯的错而看轻她。
也许,这是遗传吧,汪荻嗤笑自己,有一个逃避至自杀的父亲,她还能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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