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5.溶於雾中.其之二十五

灰原和菅野在家中商定好了第二天的计划，然后就准备回卧室休息。
不巧的是，佐藤突然打来电话，她的语气很焦急，说她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佐藤为了调查这个宅间俊次，把警视厅的资料库翻了个底朝天，不仅仅是刑事部的资料，连生活安全部积攒的陈年旧案都调出来查阅了一番，也因此发现了一个隐藏在事件背后的惊人秘密。
那是平成八年夏，也就是一九九六年的夏天，高岛平警察署接到一通报案，说是新河岸町的某处公寓楼内发生了虐待儿童的事件。少年课的刑事警察立刻赶往涉事地点，并在那里发现了一位浑身是血的少年和一位已经昏死过去的女性。
报案者是他们的邻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人住在隔壁房间，女儿因为已经结婚所以搬出去和丈夫住了。
她说这母子俩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搬到这附近的。
泡沫经济崩溃后，这一地区的房价不断走跌，再加上楼龄较长，这附近的小区公寓空房率增加，入住率降低，居住人数也不断下降，而且大多数都是老人，整个小区都显得死气沉沉。
这一期间，不断有人把房子廉价卖给不动产公司，也有人因为破产或者是连夜逃债，再也没出现过，小区内出现了太多空房，入住率还不达六成。
面对这种情况，不动产公司积极地改变策略，将这些空房低价出租给那些想要留在东京，但却囊中羞涩的一类人群，而少年和他的母亲正好属于受众人群。
邻居老太太向警方解释称，这对母子是六月份搬进来的，那个做母亲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总是晚上不在家，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孩子没有上学，这在那个年代里还是一件蛮正常的事情，所以她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后来，她在一次偶然中发现了端倪，那位少年经常会趁着夜深人静时跑出来丢垃圾，总是把一大堆没有分类的垃圾随手丢在楼下，让当地的物业管理公司很是头疼。所以她想着这次提醒他一下，叫他以后不要这么干了，却偶然发现他的手腕和胳膊上留有淤青。
一开始还以为是这孩子在家里不小心碰到的，也没在意，只是叮嘱他垃圾要好好地分类放置才行。
结果第二次见到，她发现这孩子的身上又出现了新的伤口。
——是被虐待了。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但是主动去问，少年却说这是自己一不小心摔的，少年的语气很真诚，这位老奶奶也就信以为真。
后来又是第三次、第四次，每次少年都会用类似的话语搪塞过去，但是疑惑的种子已经深深植入邻居老奶奶的内心深处。
“如果那时候就报警的话就好了。”每每想到过去，这位将要迈入耄耋之年的报案者总是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其实隔壁母子的房间里总是会发出哭喊声，但奈何这位老奶奶耳背，她的卧室又在另一边的角落，所以她始终没有注意到这点，一直到她报案的那一天——还是因为女儿和丈夫吵架，负气出走回到“娘家”，这才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喊声。
原本一开始，女儿不打算让老太太报警，因为这是人家家里的私事，外人插手显得不好。但是老太太执意报警，拦都拦不住，这才终于将这么一件事情捅出去。
当然，这栋公寓楼不只有这两家住户，其中不乏有住在同一楼层的邻居，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对母子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是都像老太太的女儿一样觉得事不关己，所以一直到七月底老太太报警，那位少年才被真正解救出来。
这位少年就是当时年仅八岁的宅间俊次。
女人是他的母亲，是新宿某家夜总会的陪酒女。
俊次则是女人在一次和客人的“擦枪走火”中偶然诞生的。
女人一开始还对俊次很好，虽然那个男人不承认，但总归还是她的儿子。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暴戾的一面逐渐显露出来，因为宅间的存在让她的生活变得糟糕起来——换句话说，她把宅间当成了一个无底洞，不断吸收着她的精气和时间的无底洞。
女人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对着俊次破口大骂，其中最伤人的一句话就是：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而那时候俊次还小，他不懂母亲遭遇了什么，只觉得这一切真的是他的错，于是他对母亲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对不起”，因为俊次真的很担心自己的母亲会讨厌他。
可是这个女人随时都会将俊次的一切举动当做“撒娇”看待，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她会怒上心头，对着俊次拳打脚踢。
后来，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毒瘾。
一开始是吸食麻黄碱，后来又改为注射。
麻黄碱当时还并非非法药品，被真正立法取缔也得是平成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染上毒瘾的女人情绪波动更加的剧烈，好的时候，对俊次呵护有加，就像是个正常的母亲，但坏的时候，女人就会变得十分残暴，几乎每天都会把俊次当做出气筒毒打一顿——更不要提她经常会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案发当天也是，女人因为被自己的“同事”说了几句而心情极差，回到家就将压抑在心中的怒火释放在俊次的身上。一直到俊次抱着她的双腿求饶，女人才最终罢手，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注射起了麻黄碱。
少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哭，哭完了还肿着眼睛把混乱的客厅收拾干净了。
随后警察破门，发现了这位遍体鳞伤的少年和躺在屋内昏迷不醒的女人。
女人被送进医院，却最终因为麻黄碱中毒死掉，少年则是被送往福利机构。
佐藤也联系了当年的福利机构求证，有一位福利机构的老员工到现在都还在那里工作，她对宅间俊次记忆犹新，因为那孩子出奇的听话，也十分好学——甚至到最后成了那里的“传奇人物”。
没错，他最终依靠自己的努力考进了东大医学部，虽然在医学部里始终是倒数几名，但别人不知道这位少年还是创造了一个只有少数人才知晓的小小奇迹。
“宅间，嫌疑很大。”简单地讲述完她的发现后，佐藤咬着牙说出了最终结论，“我会继续调查他的。”
挂掉电话后，菅野和灰原半天没有说话。
一直到最后灰原说了一句：“——明天，还是按计划进行对吧？”
菅野点了点头，向灰原道了句晚安后便回房间去了。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