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氍毹小角色

在家里略坐坐，姥姥和奕涵就带着她们去了社区活动室。还未进屋，就听见了胡琴声，有人在吊嗓子，还有些依依呀呀的唱腔。恩宁她们找个位置坐定，静静的听了几段。虽说是票友，但唱功不凡，韵味十足，了解后方知其下过好多年的功夫。而自己只是平日里陪老人院的爷爷奶奶随意听着，实在太过业余，见笑于大方之家。不过，她喜欢这里的气氛，聆听着众人唱戏、谈戏，更多的感受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简简单单的钟爱、简简单单的痴迷、简简单单的狂热。没有功利性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喜爱的事情，投入全部的热情，收获简简单单的快乐与满足。
姥姥和众人攀谈了一会，又兴高采烈的对恩宁说：“恩宁你来的正好，我们正打算排出《四郎探母》，在票友节上演出。我来佘太君，奕涵还是来杨四郎。恩宁你唱青衣，就来四嫂孟氏好不好？”又要和秦老师唱夫妻，恩宁感觉她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连忙摇头道：“那怎么行，我只是看过几遍，却从来没演过。而且那么多唱词，我真的不能胜任。我还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勉强演个八姐九妹，就很满足了。”
姥姥还想劝她，奕涵却接口道：“妈，恩宁第一次来，又没演出经验，还是慢慢来，这次先让她上台学习着。过段时间不是要排《杨门女将》么，到时再挑个合适的角儿让她唱。”姥姥点点头：“也好。那这次还让你莹姨来四嫂，恩宁演九妹，让小楚演八姐带着她。”大家都说好。然后她又转向婷婷，还没等说什么，婷婷连连摆手说：“姥姥，唱戏的事可别算上我，我还是给你们当观众吧，鼓掌叫好什么的我比较擅长。”
恩宁笑着道：“只怕你擅长的到了这儿也不管用了。你没看过京戏，又听不懂唱词，也不知什么时候鼓掌、该在哪里叫好。只怕乱拍一气，都拍在腮帮子上了。”婷婷佯装生气道：“好啊，恩宁，你居然接我老底。你以为有姥姥为你撑腰，我就怕了你吗。”说着就跑来捉恩宁。恩宁边跑开边笑道：“好啊，你不怕痒只管来。”婷婷怕恩宁呵她痒，脚步也慢下来，踟蹰着不敢上前，可嘴上却不肯认输：“我才不怕呢！只是大家都在，我不跟你计较罢了。”姥姥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奕涵也不禁被这场面感染了，他第一次见到恩宁如此活泼的一面，看着她和婷婷追逐嬉戏，他自己也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声音：“什么事那么开心啊，说出来让我也乐乐。”大家把目光转向门口，原来是师娘带着笑笑来了。婷婷忙跑到师娘身边嚷道：“师娘，他们三个欺负我，笑我不懂戏。”恩宁笑道：“都这么大了还撒娇。”师娘拍拍婷婷的肩膀道：“没事，师娘和你站在同一阵线。来，你帮忙给大家分水果。”婷婷从师娘手里接过个大袋子，朝他们做过鬼脸，转身跑开了。
师娘拿着水杯走过来说：“妈，歇一会吧，天气这么热，要多喝水。”姥姥含笑道：“好，好，歇一会。我这个女儿真是没话说，不过你要是能陪我唱戏就太完美了。”师娘道：“妈，不是有奕涵陪你唱戏吗，还是让我保留一些‘缺憾’吧。”大家都被逗笑了。姥姥慈爱的看着奕涵，对众人道：“还好我有个喜欢唱戏的女婿，我这个女婿……”恩宁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也替他们开心，不过她心底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悄悄走开了，去婷婷那边分水果给其他人吃。
小楚姐姐为人和善，她父亲在京剧社担任琴师。她从小耳濡目染，不仅弦拉得好，唱功也不错。这次《探母》中她饰演“八姐”一角，她很耐心的教恩宁唱腔、身段，一遍遍做示范。其实八姐和九妹的戏份不重，唱词念白也没几句，不过是随着众人或跪或拜、或哭或笑而已，主要人物还是看佘太君与四郎。所以恩宁自己练熟了之后，就饶有趣味的看姥姥和秦老师排练。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演这出戏了，但每次排练都特别认真，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尤其是四郎在戏中需要甩发，比较吃功夫，恩宁能清楚的看到奕涵脸上的汗珠、以及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当秦老师认真做事的时候，正是他最有魅力的时候。恩宁这样想着，随即又埋怨自己不该胡思乱想。赶快整理好水袖练习自己的动作，但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这个暑假可以说是恩宁过得最充实、最开心的一次。不用再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而是认识了不同的人，做些有趣的事，这是她以前从未尝试过的。尤其是她第一次扮上戏装，第一次登台，更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喜。虽然要来回奔波，但她一点也不觉疲惫，反而有种极大的愉悦。就连她一向不喜欢的炎炎夏季、那火热的骄阳，如今也仿佛变得温柔起来。
再踏进熟悉的校园，恩宁已经初中三年级了。面临中考的压力，学校已经把他们的课外活动一减再减，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老师们的考卷也铺天盖地袭来。背着沉重的书包，踏着西边天空中一点残阳，恩宁和婷婷也难有从前的欢快。她们多数是讨论学习上的事，也听着婷婷抱怨她的父母怎样剥夺她的“自由”，例如不许看电视、逛街时间不许超过两小时、放假不许旅游等等。
恩宁静静的听着，在她眼里，那小小的唠叨与限制却包含着多少甜蜜与幸福。而这，正是她这辈子求也求不到的。偶尔她们也会谈到奕涵，这个名字总会在恩宁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但她表面上仍装作淡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