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重返密林（二）

坡地下面是一片更加广阔平坦的原野，在这片灰黄的原野上，一颗巨大的参天古树突兀的屹立在远方，像一个孤独的士兵，默默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只是那大树早已枯萎多时，灰褐色的树干粗壮无比，光秃秃的枝丫交错缠绕着直冲天际，如伸着一双双无助的大手在向上苍祈求着什么，一切都透着绝望。
苓瘫坐在坡地上垂下头，失去理智般绝望的哭泣着。难道之前与芩在一起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觉吗？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祖母给她讲过的关于密林的传说，传说中，林中的迷雾可以使人产生幻觉，难道这都是真的吗？这一切真的都是她的幻觉吗？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那繁花盛放的院落，那香炉里升腾的袅袅香烟，那微风吹过窗棂的声响，还有那个让她深深沉入其中难以自拔的那个男人，他温柔的声音，他温暖的浅笑，他掌中的温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不，这一切不可能是幻觉！可那些令他魂牵梦绕的一切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了呢？苓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啊！
苓小小的肩膀剧烈的抽动着，手指嵌入泥土，颗颗泪珠滴入干涸的大地，转瞬渗入泥土不见了踪影，绝望中，有个画面突然在她的脑海中仓惶闪过，苓抬起头，吃惊的望着远处那棵早已枯死的参天古树，黯淡的眼中逐渐现出光芒。
是啊！眼前的这幅画面多像她梦境中的那个场景啊！那频繁出现的梦境！那让她如此迷惑的梦境！梦境中，那空旷的坡地上傲然挺立的参天古树不就是此刻眼前的这一棵吗？！只不过梦境中的那片原野是彩色的，鲜活的，充满生气的，而眼前的一切却是灰暗的，颓败的，死气沉沉的。但那粗壮无比的树干确是绝无仅有的标记，苓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觉得相似，她急忙站起身，不顾一切的朝着旷野中的大树跑去。
苓跌跌撞撞冲下坡地，没命的奔跑着，好怕自己会如在梦境中一般，任凭多么急切也始终不能到达目的地，待她终于气喘吁吁的站在那棵参天古树前时，情绪复杂，心中五味杂陈的一塌糊涂。
近处，这棵大树看起来更加巨大苍老，尤其是那几个人都环抱不过来的粗壮树干，上面清晰的印刻着岁月的痕迹。苓用手摸摸树干，龟裂的树皮划过手指，一种奇妙的感觉透过指尖传遍全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看树下的土地，又看看周围，蹲下身，用剑鞘在地上挖了起来。
在锲而不舍的足足挖了三次之后，“咚”的一声闷响，剑鞘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苓心中一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梦里，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族少女曾在树下埋了一个盒子，现在，她真的在树下挖到了东西，这不可思议的巧合让苓一时百感交集，她带着满腹的疑问心情复杂的将埋在土里的东西挖了出来，轻轻掸去表面的泥土，一个方形的盒子随即裸露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木质盒子，盒子显然已经在土里埋了许久，表面已经腐痕斑斑。苓颤抖着打开盒盖，只见里面装着一只暗淡发黄的丝质锦袋，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打开锦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冰凉的小东西。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晶石，冰晶透亮，闪着奇异的光，那石头一面浑圆一面平削，像是被人为用利器一分为二。苓手捧这紫色的晶石仔细端详着，越看越觉得眼熟，就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
“啊！”苓突然间想起来，她确实见过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晶石，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芩的时候，那颗紫色的小石头就垂在芩的胸前，因为那紫色的晶石曾在光线的照射下散发出层层的紫色光晕，所以给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等，芩为什么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石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万千疑问在苓的心中升起，她像是翻覆堕入了一张又一张扑朔的迷网之中，一颗心就像这满目的景象一样荒芜凄凉。
苓孤立无援的站在这颓败的世界中，被恐惧、无助、迷惑纠缠的透不过气，她的头脑之中一片混沌，索性抱住头，蜷缩着躺在树下的大地上，仿佛想从大地母亲的怀抱中获得一丝慰藉，可事与愿违，大地传递给她的却偏偏只有坚硬和寒冷，毫无怜惜可言。不知过了多久，苓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出萧瑟的百花山谷，失魂落魄的穿过无人的密林大宅，空壳一般走出大门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菊木然的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昨日傍晚，芩曾神情严肃的交代她，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看到什么人，都不要惊慌，也不要有任何的举动，只需回避就可以了。菊觉得奇怪，询问芩是什么事，可芩却不再言语，弄得菊百思不解，十分紧张，所以菊今日变得异常机警，天还不亮便早早起了床。
当苓惊慌失措的冒然闯入中庭之时，正站在游廊下的菊不免心中一惊。菊认得眼前这美丽的龙族少女就是龙族的公主苓，她惊奇于这位龙族的公主是如何突然闯入这与世隔绝之地的，更令她惊讶的是，苓神情慌张满脸惊恐的从菊身边匆匆经过数次，可每次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与她擦肩而过。
菊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她困惑于龙族的公主为何会突然跑到这里来到处找寻少主的踪迹？她怎么会认识少主呢？她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更加奇怪的是，少主明明就在卧房之内，可这位龙族的公主却为何就像是在梦游一般，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呢？
菊虽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见这位龙族公主竟对这密林大宅的格局如此熟悉，又因遍寻不到少主而哭的那么伤心欲绝，据此揣测，这位楚楚可怜的龙族公主肯定与少主见过面，而且还很熟识，这其中一定大有缘由。苓在百花山谷中的所作所为也全都被菊看在眼里，虽然不明就里，但见苓哭的那么悲恸，又想到少主每况愈下的境况，菊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眼看苓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门，望着她小小的背影，菊不禁一阵心酸，她关了大门，径直来到芩的卧房套间外。隔扇门敞开着，露出淡绿色的丝帐随风飘动，菊轻轻敲了敲窗棂，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菊又敲了敲，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菊惶惶不安的挑帐而入，只见屏风后，芩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生息皆无。
菊直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扑过去抱住芩，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只见他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还留有未干的泪痕。菊惊慌失措，边揉着芩的胸口边轻声唤他，不多时，芩慢慢醒转过来，他睁开双眼，目光空洞而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色看到眼前的菊。
“她走了？”芩的声音虚无缥缈。
菊擦擦眼泪，望着芩清瘦的脸颊点点头。“少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芩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菊没敢再问下去，只得将芩搀扶到床上，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见芩闭上眼睛沉默不语，只得踌躇着退了出去。
寂静的房间里，芩从衣领中掏出挂在脖颈上晶莹剔透的紫色晶石凝望良久，随后紧紧握在手中，重重压在胸口。
苓头发散乱，面色惨白，眼睛红肿，浑身尘土，如行尸走肉般走出雾霭密林回到家中，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像要炸裂般疼痛难忍。女侍们看见苓的样子都像见到鬼似的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围住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别跟夫人说。”苓面无表情，只撂下这句话后，便倒在床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