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有女寄柔

第六十二章
四月初七，宜出行。
巍峨宫墙外，人群泱泱，送行的队伍行至城外，浩浩荡荡。
人群后掩着一抹淡紫的身形，峨眉粉面，温婉端庄，得体大方。她躲在茶阁的一角，卷帘藏了她的脸，只是透过斑驳，那淡淡的眉，着了不舍。
谭寄柔就那样倚在阁楼上，远远的瞧着萧辰离去的背影，心中像是吞了巨石，哽咽难耐。她捂着心口，想着父亲气势汹汹的将萧辰拒婚的消息告诉她，一颗心比这窗柩更加斑驳。她面上虽是温和心宽之态，实则不然。她倾慕萧辰，心中善妒，宫宴之鹄，本是为叶沇而备，她想探探叶沇在萧辰心中分量。只是那畜生乱事，朝着萧辰扑棱，叶沇虽伤，却愈得萧辰怜惜。她心下惶恐，本是借着靖王手笔做此一戏，哪怕败露，她也可借着此事表明她的立场，让他切莫怪罪。可如今看来，想是竹篮打水了。
她苦笑，她素来隐忍冷静，怎生这次，这样心急？
寄柔生母逝后，侧室于她百般刁难，处处旁敲其父谭泽冷落疏远她。柔心中怨恨，却十分隐忍，侧室愈是厌恶刻薄她，她便愈发迎合讨好。若侧室喜爱初春桃花，纵使早春之风料峭，柔也亲手摘来送予侧室。若侧室身子不适，柔便研习医术替侧室调理，父亲赞她孝顺，侧室谄媚，无奈受之。每日午膳，父亲陪侧室用膳，汤药如约而至，侧室无奈，硬生喝下。药中本无毒，却和着她洒在送去花束的香料里，令侧室无法受孕。
侧室不喜柔，不惜自损一千以害柔，将柔所送点心淬毒以自食，妄栽赃于她。柔心下揣测，便顺着侧室计谋，当其父之面吃下淬毒点心。
四月，侧室院中似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每每夜中，侧室总是惊醒，远远望着帘外虚无的白纱影子，垂落黑发，立于窗前，侧室大惊失色，奈何每每睁眼惊叫之余，那影子又如泡影，再无踪迹。侧室畏惧，夜中不敢一人而寐，时谭泽北上公务，府中无人，侧室愈发惶恐。时下府中有侍卫潘，容貌秀丽俊美，与侧室同龄，常替侧室修缮院中之物。迎来送往，潘挑弄，捉其玉手。闺阁难耐，幽幽红杏，侧室私通潘，偶于夜中缠绵床榻。有潘相伴，侧室安然入睡，不曾再见白衣鬼影。此番之下，侧室愈发依恋，主公不在，侧室愈发猖狂，日日与郎私会，共享鱼水之欢。一日夜中，二人本做交颈鸳鸯，那鬼影复来，侧室大呼，惊动人群，纵婢子敲门呐喊，侧室啜泣不应，众人忧虑，却不敢推门而入。柔闻隔壁院中躁乱，面露冷色，假意慌忙赶来。推门而入，不见鬼影，倒见**二人抱作一团，蜷缩墙边。柔故做惊讶之态，然侧室弦然欲泣，眸中祈求，柔宽慰一笑，替侧室披上衣裳，将情郎藏于柜中。起身，出门，安抚人群，只字不言。
侧室担惊之余，点点感动，又点点讨好柔。柔不甚在意，叫侧室安心，对侧室愈发亲爱。继而，侧室于她，稍有改色。
六七桃李，侧室喜染丹蔻，柔寻思着，将花瓣送去，笑着替侧室碾碎花瓣。所出汁液，釉泽鲜艳，侧室爱极，几分欢喜下竟赐予柔百合莲子降暑汤，柔虽是面上受宠若惊模样，心底却冰凉。掺了藏在指尖之毒的降暑汤，让她疼的死去活来，夜里父亲来看她，连带着数月委屈，一一倾泻在他怀里。她生的好看，与她母亲相似，他父亲瞧着那张脸，愧疚起来。
一连病着数日，高烧不断，她说着连连胡话，见谁都是害怕模样，缩在墙角，不敢动弹。这日，父携侧室看她，柔见侧室，如蚌中之肉所见鹬，身抖如筛。侧室不解，上前宽慰，柔继而大惊退后，以被遮面，口中喃喃。大意为侧室莫再刁难，她万般不会将私通之事悉数说出。其父面如菜色，拂袖而去，唯留侧室目眦欲裂，伸手以指，双唇惨白，一言不发。柔起身微笑，不见病态，柔声唤她姨母。侧室捂胸，闷闷咳出口血来。
谭泽不忍此等丑事外扬，暗中处死侍卫，又冷落侧室。夜中，那白衣鬼魅再次寻来，连日恐吓。府中婢子见风使舵，见侧室大势已去，不再拥护。侧室夜不敢寐，形容枯槁，日渐疯癫，所出言语，无一人信。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月色清冷骇人，那鬼影又来，立于窗前。侧室本是疯癫之状，见鬼却清明异常，见鬼魅飘近，侧室抬头，竟轻唤一句：“寄柔。”
鬼魅抬头，修长手指分开额前垂发，面色惨白，却依稀辨得秀丽容颜，确为谭寄柔。
侧室大笑，指其，泪潸下，痛呼：“谭家有汝等之女，又有何惧？又，有何惧？”其声呜呜然，语尽，抚胸似不得呼吸，转瞬，暴毙床前。
柔冷嗤，安然离去。
翌日，婢子发现，寻了几个精壮男丁，一卷草席，草草埋之，无碑无名。柔寻至碑前假意哭之，似痛心疾首。奈何从头至尾，其父谭泽，未瞧已故侧室一眼。